“……那又怎样!那又怎样!你们都是胆小鬼,事实就是事实,说出来总会有人受伤,我才不在乎!”
纪潇黎水性很好,在水里冲她大喊大叫,之前的淑女形象全无,岸边一片骚动。“是啊,说到底,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
鱼小满在岸上望着她,内心越暴动,面色越沉冷,她望着纪潇黎,一字一句:“所以我不打算原谅你,不打算祝福你,更不打算,把我哥栽到你手里。”
……纪潇黎上岸的时候,一身的水,套装妆容全都不能看了。打又打不过鱼小满,只能气急败坏地咒骂离开,走了几步,鱼小满突然冲她背影轻声说:“潇潇,别去找沈婉秋。”
顿了一下,又说:“你够坏了,可至少在她心里,你从来都是个好姑娘。”
……故事讲完,天色已晚。鱼小满已经移回了椅子上,和老外对着喝酒。她伸手,湖面上的风从手指尖漏过去,啤酒洒了一些。“yourcellphonehasbeenringing(你的手机一直在响).”一直听故事的老外提醒她。鱼小满摸出手机瞧了瞧,摁灭,吐舌。“themanonmystory(我故事里的男人).”……简律辰大晚上的能找到她她丝毫不感到惊讶。锁定位置,海瑟薇经常干这种事情。“我不明白海瑟薇为什么联系你也不愿意联系我。”
鱼小满冷冷地把手机砸他身上,无视简律辰并不好的脸色。彼时已经接近凌晨,餐厅快要打烊,只剩鱼小满一人托着腮望着湖。简律辰应该是从家中出来,穿得很薄,看着冷峻又瘦长。他真的,从来都对她放不下心啊……藏在鱼小满冷怒表情下的凝然和汹涌暗潮,简律辰看不到。律辰,真的希望,从来没有遇见你。从未遇见,我从未伤害,你从未深陷,而我们,从未涂囵。“那也要给你打电话时联系得到。”
简律辰任她手机砸中,看着桌上一堆的空瓶,狠狠皱眉。上前把她手里的酒瓶收了扔开,去前台结了账,再返回把她拽起来。“酗酒,你厉害。”
“小酌谢谢。”
鱼小满纠正,皱着眉把手臂用力抽出,不以为意地重新坐下。“酗酒至少要醉,我没醉。”
“我赞美你的酒量和酒品。”
简律辰讥讽说。“谢谢。”
鱼小满不以为意,神情冷艳得起身靠到栏杆,颓丧地摸出一包……烟。这还是刚才找那老外要的,因为鱼小满讲完故事之时,满心惆怅,叹了一句“此处应有一支烟。”
……于是人家给了她一包烟,可惜了这货不会抽,便留着了。只是现在见到简律辰,她想抽烟的冲动陡然又很强烈,像从心底升腾起来。可能她真的觉得自己就是个坏女人,从前到现在,根本不配说爱他。“……”鱼小满的动作成功让简律辰陷入了几秒的默然。几秒后,他更大力地把她重新拽过来,鱼小满磕碜了两步,差点撞上他。他一把抄下她手里的烟盒塞进口袋,把她的包塞进她手里,冷峻道:“回家。”
“家?家是你的。”
鱼小满偏不走,扔下包,仰头冷然望他。“烟是我的,还给我。”
简律辰低头看她,眼睛漆黑不见底。“没收了。”
“没收,你是我什么人?”
鱼小满寒声问,浑身像长了刺。简律辰眸子黑黑的,望着她好一会,笃定道:“未来的男人。”
“……”玫瑰遇上荆棘了,针尖对上麦芒。鱼小满被呛得有点呼吸不畅,口舌之利遭遇断仞之戟,只得更加冷笑:“我喜欢你的幽默。”
“谢谢。”
他同样回。“可那烟是我的,我想抽烟,所以还给我。”
鱼小满伸着手掌心向上,很执拗。“别让我发火。”
简律辰眸色暗沉,“你不会抽。”
“学啊!”
鱼小满捋一捋头发,眸光潋滟寒冷,不耐烦地直接伸手去他衣襟里摸。这种做对越来越带着冷硬的火药味和摩擦,似乎有股难以名状的情绪与抵触,让鱼小满暴躁得不像鱼小满。简律辰今天本来也心情欠佳,让她别惹他发火,她偏要。他捉住那只刺猬不太安分的手,推开,冷眼盯着她。“就准你抽烟?”
她不怕死地同样回以冷眸对峙。“我要抽,你管我。”
互相瞪到眼睛痛了,简律辰突然觉得幼稚,转过身重重吸气。抽什么烟,她这是要抽风。“呵。”
他摸出那包烟,抽出一支飞快地点燃,自己吸了,望着黑漆漆的湖面,棱唇吐出一串白雾。心情极度郁结。“要学?”
黑夜里,一片寂静,青雾缭绕之间,他问。鱼小满挑声道:“要啊。唔——”……下半截话蓦然被堵了。简律辰吸了很大一口,忽而转身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了上去。不,不是吻……他把肺里的一大股白烟猛地灌进她嘴里,又凶又狠。一股陌生又浓烈的烟草味道瞬间席卷口腔与呼吸道,鱼小满猝不及防。“唔……咳咳!”
不到三秒她就弹开了,喉咙里呛得她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气管要裂了!她猛烈地捏着脖子狼狈地咳嗽,疑心他刚才是想杀了她。“还学不学了?”
简律辰居高临下冷睨她,问。“……”鱼小满不说话。几秒后,扯过一旁的皮包,爬起来抬脚就走。车在那边,她走的却是反方向。简律辰踩灭烟蒂,几个箭步从身后大力拉住她。猛地握住手腕的时候,鱼小满却突然转身,倏忽撞进他怀里,大力抱住了他。……简律辰脑子一空,神情倏然僵硬。湖面起风了,卷起了她凌乱的发,攀上他的脸颊。寂静的湖边座椅皆空,只剩身后的霓虹在夜里无声地眨。而前一秒还浑身是刺的鱼小满此刻紧紧箍着他的腰,力气从未如此之大。像要用尽她全身的力气,要像揉碎她自己。对面的湖灯在闪,她在颤。“律辰。”
她开口,额头落在他怀里,声音埋在他心口,以致于简律辰隐约听到了叫唤,却一句内容都没听清。鱼小满轻声说的是:“真希望我从来没有离开你……更希望,我从未遇见你。”
……简律辰被她突然抱住原本很诧异,却没动,任她抱着。许久,感到胸前一阵凉意。似乎是泪。他一怔,把鱼小满拉开一点,一手伸到胸口,一手去抬鱼小满的脸,想确认。他刚刚想这么做来着……“哗啦!”
一声。湖面溅起一阵水花,他被鱼小满猛然大力地,给推进了湖里。……什么鬼?!变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心情变戏法也没法变得这么快的!……简律辰抹一把水从湖里冒出来的时候,几乎是愤怒的:“鱼小满!你神经病?!”
声音响彻在寂静的湖面,这种愤怒真是人生少有。“我神经病,你不是早知道?”
鱼小满站在栏杆边哈哈望着他。她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这次是朝着车的方向。“……”简律辰真觉得,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大群的草泥马这种生物了。一千只,不,一万只!他是疯了才会觉得鱼小满在哭!她现在这副让人恨不能拿鞋拍的脸,哪里还会哭?!……简律辰发现今晚的鱼小满很危险,像颗让人摸不清的手榴弹,睡碰谁倒霉。他脾气不好,她比他更差。他回到车边的时候,她直接窝到后座上去了,离他离得远远的。偏头望着窗外,不看他一眼。简律辰吞了一口气,也没吭声,关门,发动汽车,浑身湿透。转角的时候,从后视镜上看到鱼小满的一张脸,白象牙,静似木雕。光亮的路段上,灯光不再忽明忽暗,他终于看清,有些意味不明的东西在她眸底流淌,汹涌又悲伤,苦涩又苍凉。他皱眉,感觉她比刚才的湖水还要凉。心头刚刚升起一股探寻,不由得多望了两眼。“嗤——”的声音,车身刮着路边花坛的边沿一晃,划出一条尖锐的声响。刚扶正方向盘,路口转眼红灯又闪了。“刹车啊!看我看嘛,能吃吗?!”
鱼小满吼,简律辰很快踩下。鱼小满身子猛烈一晃,脸“嘭”地撞上玻璃窗。“卧槽!”
她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会不会开车?简律辰眉角一抽,很快扶正方向盘回头。“你再骂句试试?”
……简律辰火气彻底升起,两人的战火彻底引爆了。鱼小满顿了顿,鼓着腮帮子誓死作对:“车技是120教的么,花坛也得给你让道?”
简律辰:“……”简律辰居然无言以对,她仗着她是个被他刚刚车技祸害的受害者。“又不是在考证,看见障碍也不躲,还非得保持十秒直线行驶?”
简律辰:“……”“绿灯也不刹红灯也不刹,这红黄绿的三个灯,就没个你喜欢的色儿?”
“……”……,……,……简律辰一头黑线地彻底闭了嘴,硬着头皮继续开,也没再回头。他只是在想:忍住,一定要忍住,别和她一般见识。鱼小满……她是故意的。是,她是故意的,可是……都这么故意了,还惹不怒你么,还不能让你讨厌我么,简律辰?鱼小满重新把头靠在车窗上,觉得有点累。再度盯着车窗外,黑夜归于一片寂寂无声。“鱼小满。”
半晌,简律辰突然心平气和地开了口。鱼小满眼神瞟回来望了他一眼。“不准抽烟,以后也不准。”
他说。这不让那不准,这架势……鱼小满牵了牵嘴角:“你真准备,在霸道总裁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啊?”
“……”这是个没看过玛丽苏小说的大老板,纯粹因为无厘头而不能回答的问题。“霸道……总裁?”
他问。“嗯,言情小说里,少女杀手类的人物。”
鱼小满眼神飘了回去,觉得有点困,懒懒挪了一下姿势给他解释。“比较典型的特质:千金一掷,狂炫酷拽,高冷霸道,厚颜无耻,死不讲理……”“那种人,我不认识。”
简律辰断然撇清。“这种口气,最典型的特质。”
鱼小满说。“……”“叫什么简律辰,改名叶良辰吧。”
鱼小满又含糊地咕哝了一句,闭上了眼睛。简律辰默了好一会,才谨慎地问:“……叶良辰是谁?”
……叶良辰啊,霸道总裁啊,鱼小满迷迷糊糊地想。见鱼小满睡着了,简律辰也不再问。过了一会见她睡熟,才停下车,把车里唯一一件带出门没穿的干外套给盖她身上了。盖好之时,手指自然地给她拨顺了她额头边的头发,无人听见的时候,声音才轻得像羽毛:“烟草很呛,总爱哭,你抽烟会很丑。”
鱼小满没了声音,眼皮没动,脸上痕迹干了,心里却慢慢濡湿一片。律辰,为什么知道你这么爱我,想抱住你的我,却更没勇气?最美好的祝福语不过是,愿你被世界温柔以待;最温柔的对待不过是,有人曾经,做过那个温柔待你的世界。曾经?她现在知道了,不是曾经。Ever?Forever。最后一段和喝酒老外的对话:——“yourcellphonehasbeenringingforminutes(你的手机一直在响).”一直听故事的老外提醒她。鱼小满摸出手机瞧了瞧,摁灭,吐舌,沉凝。“themanonmystory(我故事里的男人).”“oh.why.(噢,为什么(不见他呢/不勇敢点呢))youearnit!(你值得的)”对方跟着笑耸肩膀,鼓励。鱼小满只是摇头。“nointerest(没兴趣)?”
“nocourage(没勇气).”鱼小满说。“ever?”
“forever.”鱼小满当时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