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芒瞳孔微缩。 看见密旨的那一瞬间,他心中就已然明白,关于武清侯一案要有一个结果了。 武清侯是以江湖人的身份离京,这是宫中那位对于他的容忍与妥协。 这也意味着,他失去了那层身份的庇佑。 从他回到北镇抚司的那一刻,他就将关于武清侯罪证的口供交了上去。 有锦衣卫以及重甲骑兵,甚至那些白莲教人的尸体为证,说一句证据确凿亦不为过。 但偏偏有的人,他是不讲证据的。 他毕竟杀的是武清侯,无论如何粉饰,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他是当今陛下的舅舅,是太后的兄弟,有着天然的血脉联系。 但天子的心思,是很难琢磨的。 天家最无情,连自己的儿子都能牺牲,又何况是外戚。 归根到底,这一切还是要看宫中那位如何抉择。 在交出银票的那一刻,其实他心中也曾迟疑过。 若是将这二百万两全部用于系统,是否能将自己提升至宗师境,然后从这京城杀出去。 但得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这是最愚蠢的决定,也是他最不希望的结果。 朝廷的力量,远比自己看到的要强。 统治一个王朝的力量,又岂是个人的力量所能抗衡的。 就算他成功杀了出去,说一千,道一万,终归是灰溜溜的逃了出去。 林芒心中想着,面上却是不露分毫,一脸平静。 程鸿年缓缓展开密旨,沉声道:“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林芒接旨!”
林芒起身,单膝跪地:“臣接旨!”
程鸿年看了林芒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即郑重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衣卫千户林芒,擢升从四品骑都尉,掌锦衣卫事,赐良田百亩,银百两,布百匹,北城庭院一座。”
林芒愕然。 一脸惊讶的抬头看着程鸿年。 不是惊叹于奖励本身,其实这些奖励都很一般,唯一好点的,可能也就是从四品骑都尉这个武勋了,但这就是一个荣誉称号。 真正令他费解的,是这赏赐中透露出的态度。 无疑,那位很满意。 只是……他这钱都还没送上去,显得有些不合常理。 见林芒愣神,程鸿年脸上浮现一丝隐晦的笑意,提醒道:“林芒,领旨吧!”
林芒连忙接过密旨,满心疑惑。 程鸿年端起桌上的茶浅尝了一口,平静道:“是不是觉得很难理解?”
林芒微微颔首。 程鸿年放下茶杯,转而将自己的佩刀放在了石桌上,认真道:“锦衣卫,是陛下手中的刀。”
“这刀,也只能握在陛下手中。”
一语点醒梦中人! 林芒想到了武清侯插手锦衣卫一事。 身为皇帝,真的能不介意吗? 不,这是在触动皇帝的逆鳞,或许是顾忌于太后的面子,亦或者是某些他所不知道的原因,才不得不默视这一切。 正如许褚杀许攸,宫中那位,心情其实很好。 林芒心中一寒。 这也让他认识到了皇权的无情。 那位……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加果决。 历史上,对于这位万历皇帝都是毁誉参半,但一个几十年不上朝,却依旧稳定把持着朝堂,一个能够在史书上留下“三大征”的皇帝,又岂会是一位平庸之辈。 坐在那个位子上,就是一头猪,也将变得非凡。 程鸿年拿起了桌上的茶杯,却并未饮茶,而是淡淡道:“有些事,你明白就好。”
他知道林芒是聪明人,和聪明人交谈,最是省事。 林芒心中了然,拱手一礼,道:“下官告退!”
目送着林芒离开,袁长青饱含深意的看了程鸿年一眼,笑问道:“另外两份密旨中写的什么?”
闻言,程鸿年顿时大笑:“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说着,他又从怀中取出两份密旨。 指了指其中一份,道:“这份,是将林芒免去一切官职,押入诏狱的。”
突然间,密旨之上燃起一缕火焰,将密旨焚烧殆尽。 程鸿年指着剩下的一份,说道:“这份是将其发配至辽东锦衣卫的密旨。”
三份密旨,各不相同,这些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看着化为灰烬的密旨,袁长青忽然道:“我很好奇,陛下最初的计划是多少万两?”
刚刚程鸿年眼中的那一丝惊讶可没有瞒过他。 程鸿年伸出一根手指,道:“一百万两。”
当初的国库总共就四百万两,四分之一的国库,已经是一笔相当大的数字了。 朝廷缺钱,皇帝更缺钱。 一个江湖宗门轻易就能拿出几十万两,但皇帝的内帑却无法办到。 袁长青神色莫名的笑了笑,若是这些钱送上去,林芒在那位的眼中势必要更加亮眼了。 不单单是钱财的数量,而是从中表露出的办事能力。 程鸿年伸手抚过石桌之上的绣春刀,长叹一声,唏嘘道:“今日一别,再见就不知何时了。”
这镇抚使一职,终究是未曾保住。 虽然早有预料,但心中却还是感到遗憾。 这身衣服,这柄佩刀,都将自此封存。 袁长青端起茶杯,笑容逐渐敛去,郑重道:“程兄,袁某以茶代酒,愿你一路平安。”
程鸿年摇了摇头,轻笑道:“何必弄的跟生离死别一样,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袁长青深深的看了程鸿年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他相信,程鸿年此次离开,绝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程鸿年转头望了眼院外,道:“他是一柄好刀,希望你能好好利用,外戚一脉经此一事,再难成气候,但宗室,文官,勋贵,世家这些仍是盘根错觉,他们一日不除,这天下一日难安。”
“我知你做事的方法,以后有他在,你会方便许多。”
袁长青却是摇了摇头了,沉声道:“他这柄刀我握不住。”
有句话他没说,恐怕就连宫中那位,也握不住。 …… 林芒匆匆回到了西院。 武清侯一事,在天子那算是过去了。 至于其他人,土鸡瓦狗罢了。 连领头的都死了,剩下的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大人!”
唐琦自一旁走来,道恭敬:“刚刚有人送信前来,说光禄寺卿想请您过府一叙。”
林芒轻笑道:“这一个个的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不用猜都知道,这位必然也是为了貔貅而来。 光禄寺掌祭司,怎么可能放过貔貅这等瑞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