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内, 林芒看着呈上的密报,皱眉道:“这群人如此嚣张吗?”
严觉脸色有些难看。 “大人,这些密宗之人在城中已经闹事多次了。”
“尤其是其中欢喜宗一脉,这一脉的人没少动一些江湖女子。”
“另外,密宗之人在京中传道,招揽信徒,许多江湖帮派苦不堪言,将状告到了锦衣卫。”
这群密宗的人天天死缠烂打,追着那些江湖人加入密宗。 一般人他们自然瞧不上,选择的都是那些小有身份的。 只要领头人加入密宗,底下人自然就容易多了。 渐渐地,也就滋生了许多乱子。 林芒放下密报,眼眸微眯,冷声道:“通知在京各千户,若再有闹事者,不必留手。”
“这……”严觉面露迟疑。 “大人,陛下那里……” 关于密宗一事,锦衣卫已经悄然调查过。 密宗入京,背后隐隐有陛下的影子,这件事麻烦就在此。 林芒抬头看了他一眼,平静道:“陛下有明言庇护密宗之人吗?”
“什么时候京城允许江湖人放肆了?”
严觉拱手应下,沉声道:“大人,我明白了。”
这几日许多人都在观望锦衣卫的态度,而锦衣卫不作为,也在江湖上引起了很大的热议。 林芒起身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大雨,目光深邃。 宫中那位究竟想做什么? 密宗自当年被驱逐,远遁西域,一些残余势力也遁入草原,如今突然归来,又打的什么主意? 在整个中原能传道的,唯有佛道二门。 除此之外,任何教派传教都会被定义为邪教,遭到朝廷的打压。 密宗一派虽未正式传教,但其在中原招收教徒,已与传教无异。 关键问题在于需要弄清密宗给宫中那位画了什么大饼。 就在这时,外面有锦衣卫来报。 “大人,西厂李公公求见。”
“请进来吧。”
林芒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 不一会,李进忠走了进来,笑着拱手道:“见过林大人。”
林芒伸手示意,笑道:“坐吧。”
“李大人今日来此,恐怕不是为了叙旧吧?”
别看李进忠年轻,但此人也是一位攻心于权势之人。 说句不好听,有时候人情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像他们这种人,叙旧这种事根本不可能。 李进忠笑了笑,看了眼四周,低声道:“其实是义父命我来的。”
“陈大人?”
林芒略感诧异。 “嗯。”
李进忠脸上的笑容消失,凝重道:“义父说,你可能会对密宗入京一事有所困惑。”
“此次密宗之所以能够入京,是因为他们为陛下带来了一物。”
林芒神色一动,惊疑不定道:“什么东西?”
“藏宝图!”
“隐藏着长生之法的藏宝图。”
李进忠脸色凝重。 其实他是不信什么长生之秘的,自古以来,多少王侯将相苦求长生,可又有哪一个成功? 无论是谁,都绝不愿意见到皇帝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之法。 林芒暗道果然。 先前他就有所猜测。 毕竟,宫中那位除了钱财之外,另一个关心的便是长生了。 坐在那个位子上,统御四方,谁又甘心去死。 或许万历现在还不着急,因为他还年轻,但若说他无心长生,绝对是扯淡。 寻常人都想多活一些年,何况是掌握天下的皇帝。 林芒皱眉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西厂能打探到这些消息他并不感到奇怪。 若说西厂在宫中没有眼线是不可能的。 不过什么时候这群番僧会如此好心了? 当年密宗远遁,可与朝廷脱不了关系。 李进忠摇头道:“具体情况尚不清楚,我们也不敢打探太多。”
“但根据我们目前所了解到的,这份藏宝图乃是当年元庭所留。”
“忽必烈曾派元庭高手围杀过一头火凤,但不知为何,火凤的尸体并非带回,而是将其藏了起来,元庭破灭后,关于火凤的藏匿之地也无人知晓。”
“据传,当年曾留下一份地图。”
“而当年参与此事的,就有密宗一脉的高手。”
“如今入京的密宗,来自于西域,是当年离开的一支。”
“火凤?”
林芒满脸诧异。 李进忠低声道:“我派人翻阅了一些元庭留下的典籍,在其中找到了一则杂闻记载。”
“传言元庭当年斩杀火凤,为的便是寻求长生之法。”
林芒轻轻敲击着桌案,若有所思。 李进忠起身道:“林大人,目前就只有这些消息了。”
“多谢了。”
林芒起身将李进忠送出门了。 …… 与此同时, 京城各处,锦衣卫大量出动,开始缉捕密宗犯事之人。 闹事的本就不是密宗大派,大多都是一些先天境,面对如今的锦衣卫,根本不是对手。 一些拒捕,反抗之人直接遭到了镇压。 本来空荡荡的诏狱一时间人满为患。 东城街道上, 两拨人对峙在一起,其中一方裸露着半边臂膀,手臂上的肌肉仿佛用金铁铸成一般,闪烁着古铜色的光泽。 另一方则是锦衣卫,满脸杀气。 其中两人扶着一位锦衣卫,被搀扶着的锦衣卫一条手臂垂在一侧,面色苍白。 天空中,一副由烟花组成的飞鱼图案还未散去。 街道四周的江湖人早已躲入酒楼之中,兴致勃勃的观看起来。 如今在京城敢如此明目张胆挑衅锦衣卫的,可没有几人。 便是曾经那些王公大臣,见了锦衣卫也得绕着走。 很快,远处响起一阵马蹄的轰鸣之声。 马蹄声如雷。 数十人纵马疾驰而来。 严觉翻身下马,来到几人身边,沉声道:“发生何事?”
“大人!”
一名百户一脸怒容,拱手道:“这群密宗之人刚刚试图以邪法诱惑一名女子,被我们的人识破,我们本打算将其抓捕回去,但遭到了抵抗。”
严觉神色一冷。 他本就在少林修行过,对于密宗自然不陌生。 虽然密宗一脉专修肉身,但其中一些分支却也擅长精神之法。 密宗中有一些分支,便以精神秘法干扰心神,引诱普通人。 会行此事的,大概也只有欢喜宗一脉。 严觉暼了不远处的几人一眼,冷冷道:“将他们拿下!”
看着四周包围而来锦衣卫,几人脸色也沉了下来。 尤其是被众人护在中间的一人。 比起其余几人,此人看起来要年轻许多,只是一双桃花眼中透着邪性。 为首一人立即站出,双手放于胸前合十,忙道:“这位大人且慢。”
“刚才的事应当是个误会,是我们的人冲撞了诸位大人,若是有不当之处,我们愿意赔礼道歉。”
他此刻心中也很恼火。 耶莫伽这家伙仗着师父的宠爱,平素肆意妄为惯了,此次竟然惹到了锦衣卫的头上。 入京以来,他们早已听过锦衣卫的名号。 这里可不是西域之地。 严觉冷冷道:“无论你们是从哪来的,入了大明境内,就必须遵守大明的律法!”
“擒下他!”
“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是!”
“锵!锵!”
众人齐喝一声,纷纷拔刀出鞘。 耶莫伽一把挣脱众人,冷声道:“我师父乃是摩耶上师,谁敢动我。”
在密宗一派中,上师这种称呼,可不是谁都能有。 “蠢货!”
为首的番僧脸色难看,低声骂了一句。 就在这一瞬间,严觉猛的向前踏出一步,速度奇快无比。 手中的绣春刀燃起了熊熊烈火,正是燃木刀法。 吸收了佛门舍利中的传承,他早已精通十数种少林绝技。 一刀斩出,火焰在空中掀起一连串的浪潮。 为首的番僧神色大惊,连忙迎上,宛如精钢般的拳头流过一层层古铜色的光泽,轰向严觉。 在二人战在一起的瞬间,四周的锦衣卫也结成战阵,直接杀向了剩下的几个番僧。 这些番僧的实力比之寻常番僧要强上许多,其中更有天罡境存在。 但一众锦衣卫也没想过硬拼,先是一轮弓弩射击,消耗他们的真气。 在拉进距离后,又以火铳攻击。 “砰砰!”
弹丸自枪膛中射出,在火焰的推动下快速撞向几名西域番僧。 “嘭!”
一名实力较低的番僧半边身子直接被炸的血肉模糊,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众人神色大惊。 四周锦衣卫的手臂之上纷纷浮现一个圆盾,然后持刀组成战阵缓缓向前。 后方的锦衣卫继续以弓弩射击,不断消耗着番僧的真气。 一名番僧怒吼着一拳砸出,直接将一名锦衣卫砸的倒飞出去,但有圆盾抵挡,伤势并不算严重。 在一名锦衣卫退出后,后方一人快速补上,配合默契,井然有序。 十人一阵,又组成百人之阵,渐渐凝结出一股军阵之势,浑身散发着惊人的煞气。 跟随严觉而来的锦衣卫,自然是精锐中的精锐,其中大多数都是真气境,更是跟着林芒一路走南闯北,杀戮无数。 与严觉大战的番僧余光匆匆一撇,心中不由焦急起来。 该死! 这群锦衣卫的战力竟会如此强悍。 “哼!”
“与我战斗,你也敢分心!”
严觉冷哼一声,手掌之上金光涌动,佛光璀璨,凝结成一方巨大浩然掌印拍下。 大慈大悲掌! 嘭! 这一掌直接将其拍飞出去,倒飞出数十米远才稳住身体。 脚下的石砖更是一块块爆碎。 不远处,耶莫伽看着逼近的锦衣卫,怒从心来,手臂之上一枚金刚镯忽然砸出,无尽罡气爆裂,仿佛泰山压顶一般。 瞬息间便来到了严觉身前。 “噹!”
严觉回身以绣春刀格挡,整个人被震的倒退数步。 “找死!”
锦衣卫后方,刚刚赶来的柴志脸色一冷,飞身掠起,绣春刀直接向着耶莫伽斩去。 “慢——” 倒退在一旁的番僧焦急的大喊,但还是慢了一步。 耶莫伽并不算弱,但与厮杀无数的柴志相比,战斗经验可就差了许多。 柴志选择的时机,恰好是他操控金刚镯攻击严觉之时,根本来不及反应。 “噗嗤!”
随着一声血肉撕裂之音,耶莫伽的头颅直接冲天而起。 柴志一脚将耶莫伽的尸体踹倒在地,冷声道:“剁了这群家伙!”
先前见到锦衣卫的求援令,他便带着人匆匆赶了过来。 比起严觉,柴志要年轻许多,而跟着林芒久了,自然习惯了林芒的处事方法。 他们连玄武真宫都灭了,还会怕这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西域番僧。 远处倒地的番僧起身就打算向着远处逃去,但严觉比他更快一步。 刹那间,一柄燃着烈火的绣春刀从眼前划过。 中年番僧险而又险的躲避开来。 就在他躲开的一瞬间,一道刀气便如海浪般爆发出来,嗤嗤做响。 中年番僧怒吼一声,周身变得犹如精铁一般,散发着古铜色的光泽。 严觉一刀怒劈而下,直接将起劈飞出去,胸口裂开一道血淋淋的刀痕。 不等其反应过来,身后密密麻麻的弩箭便将其射成了筛子。 严觉收起刀,吩咐道:“通知五城兵马司,将此地收拾干净。”
这些番僧看起来身份不简单,还是得尽快禀告大人才行。 …… 京中一处别院, 一群番僧裸露着上臂,在院中练着武,不断以身体碰撞着巨石,发出阵阵巨响。 而在大堂内, 几名年老的番僧盘膝而坐。 最上首,是一位面容苍老,穿着袈裟的僧人,看起来格外的孱弱,像极了八九十岁的老人。 此人便是达善上师,也是此次入京密宗一派的领袖。 周围四人,分别是此次入京密宗四派的话事人。 达善上师缓缓睁开眼,叹息道:“此次中原传道比我们想的要难啊。”
他们离开中原太久了。 如今的中原已不是曾经的中原了。 达善轻叹一声,无奈苦笑。 师父临终前曾言,百年后乱世将至,便是他们回归中原之时。 但此次中原之行,却让他深感疲惫。 在其余诸省,根本就无人信密宗一脉,而他们还会遭到佛道二门的打压,以及诸多门派的抵制。 但草原上已有密宗另一脉传道,他们前去,反而是密宗自相残杀。 若想传道,唯有在中原才行。 “唉……”达善上师轻叹一声,缓缓转动着手中的佛珠。 众人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外面一名番僧神色匆匆的闯了进来,打破了此地的平静。 “师父,耶莫伽他们被杀了。”
闻言,坐在一侧的耶摩上师面色当即一怒,震怒道:“谁做的?”
耶莫伽不仅是他最喜欢的弟子,更是他的儿子。 他的体质特殊,极其适合灌顶,早已被他视为了传人,这也是他纵容的原因。 前来的番僧低声道:“是……锦衣卫的人。”
耶摩上师怒道:“召集所有弟子,此事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慢!”
达善上师呵斥住了耶摩,摇头道:“耶摩,切勿冲动。”
“锦衣卫乃大明天子亲军,身份不同,不可莽撞行事。”
耶摩满脸怒气,不甘道:“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
“这些天他们抓了我们许多弟子,莫非要一直忍让下去?”
密宗一脉本就脾气火爆。 自西域而来,在中原连连受挫,早就让他们内心憋了一团火。 其余几人脸色也是格外阴沉。 达善上师摇了摇头,沉思片刻,转头吩咐道:“替我给那位大人送份请帖吧。”
“耶摩,别误了传道大计。”
这些天他对江湖上的事也略有耳闻。 在中原传道困难重重,若想解决此事,或许那位锦衣卫镇抚使会是不错的一个突破口。 …… 北镇抚司内, 看着送来的请帖,林芒一脸诧异。 袁长青端起茶浅尝了一口,笑道:“看来这群密宗中有聪明人。”
林芒随手扔下请帖,诧异道:“何意?”
袁长青轻轻放下茶杯,饶有兴趣道:“这段时日我了解了一些事。”
“这群番僧起初并不是在京城传道,他们只是迫于无奈,才来了京城。”
“他们在各地的传道都失败了,连弟子都被人杀了许多。”
“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
袁长青饱含深意的看了林芒一眼。 “奇怪?”
林芒眉头微皱,沉吟道:“陛下的态度?”
“没错。”
袁长青笑着点了点头,道:“他们来京城,看似是得到了陛下的默许,但你可曾见陛下真的帮他们?”
“或者说……下旨?”
袁长青轻笑一声,端起茶杯又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这小子搞的好茶倒是不少,走的时候得顺点。 林芒微微一怔,猛然反应过来。 袁长青如此一说,他倒是明白了。 宫中那位就是典型的拿了好处,但不给你办事。 密宗交换得到了传道的机会,可那位显然清楚,他们就不可能成功。 不说佛道二门,就是其他的江湖势力都不会允许。 他们都在为了地盘,资源抢破头,又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外来户? 林芒看了眼请帖,笑道:“所以这是将主意打在了我头上?”
袁长青起身,将桌子上的一包茶叶不着痕迹的塞入怀中,一脸坦然道:“我想应是如此。”
“你如今影响力可不弱。”
林芒余光微微一瞥,摇头笑道:“我倒是觉得,这是送上门的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