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离开了庄家就会死的庄家四少爷。庄生在默默小酌了十几杯之后,看着院落里静止的雪景,淡然的说,“结香结婚了。”
叶涵倒酒的动作稍顿,这句话的另一重意思是:结束了。难怪,这次再见到那家伙,总觉得有些不同寻常的改变。当年在泰国是他看着吊儿郎当的纨绔公子儿庄家四少爷,拼了全力去做自己生平的第一单生意,身为他的朋友,更是一辈子都没得说的好兄弟,叶涵愣是袖手旁观,一句话都没说。是不是真心的喜欢一个人,其实真的看得出来。你喜欢她,就会心甘情愿的为她改变,甚至把曾经的自己都丢了,还有放弃,和成全。“认识结香的时候她是朋友的朋友,长相路人,扔大街上就抓不出来了,一群人出去玩,她话不是最多的,可是偶尔冒出一两句话绝对一针见血,我也不知道怎么平白无故就被吸引了,总觉得不管在什么时候,闹成什么样子,只要看她一眼就会找到一种很安静的感觉。”
庄四一边喝一边说,眼神是放空的,表情很淡,毫无防备,看那模样就知道,这时候脑子里必然全是他口中说的人的身影,挥散不去。“后来我们在一起了,她真的特别了解我,很多话不用全说出来,我看她一眼她就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们从来没吵过架,心情不好的时候她还能用那些你想也想不到的怪招哄你开心,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对什么都看得特别透的人,所以不需要说太多她都能懂,结果……”他拼了命和家里对着干,拼了命努力只想着今生非单结香不娶的时候,她却主动离开他了。很伤感不是吗?说完庄生瞟了听故事的叶涵一眼,被酒意熏染了的眸里有几分受伤,他再看看屋里睡得安稳的锦瑟,又道,“我找到她那天她正在试婚纱,闪婚,对方是旅游的时候认识的,普普通通的性格,普普通通的人,我问她我有哪里不好,连那点时间都不给我?我说要和庄家断绝关系,和小白结束毫无意义的婚姻,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你猜结香怎么说?”
“她离开你不是因为她受不了那些压力。”
叶涵淡淡的回他,都不需要再从庄生口中听到单结香的答案。“她不想你离开庄家,她想你继续做自己。”
因为太了解了,离开了庄家的庄生无法再做少爷,不会再被人捧在手心,无法挥霍生活,那便不再是风流潇洒自由自在的庄生。因为看得太透了,她离开,是不想他因为她去承受那些压力。单结香这个女人,勇敢得让人佩服。庄生心里再清楚不过,听到叶涵把这个残忍的结论说出来,忍不住难看的笑起来,肩头都抖了,喉咙也哑了,哽咽……没跟上节奏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原来一直是他啊……这夜太深,不知道谁的心在流眼泪,无声的。成长本身就是一种痛,也许你能选择一种自认为完美的方式让你心心念念的人安全的长大,也仅仅是长大而已,然后呢?将她永远禁锢在狭小的笼子里?无澜的深眸最后锁在蜷缩在他大衣里睡得安稳的小不点儿身上。只是希望现在才做这一切,还不算太晚。……大雪过后,放晴的天空在阴霾了半个月后毫不吝啬的露出澄澈的蓝色,阳光的味道在鼻息间四溢,锦瑟被那一抹耀亮晃得终于忍不住,睁开了干涩的眼睛。她发现自己侧躺在昨天过生日喝酒的那间小偏厅的榻榻米上,身上不知道是谁给她裹了厚厚的棉被,压得她快喘不过气。四下被收拾得很干净,已经无人,她却嗅觉极佳的闻到一股淡淡的奶油的甜味。虽然被宿醉的头痛肆虐,可心里很舒服,昨天晚上她似乎见到叶涵了,那是梦吧?真好,光是这样想想她都能舒心的笑起来,能天天做那样的梦就好了。哈!懒洋洋的晒着隔了木门渗透进来的第二重阳光,已经开始过二十岁的日子了,她要快点努力追上他才行!心下才给自己打完气,艰难的翻坐起来,想在宿醉里励志的鼓励自己要好好生活,坚强点!回头就发现迟到的生日礼物——一只包得很漂亮的蛋糕盒子,上面附带了张淡紫色卡片。生日蛋糕?她发怔,庄生来的时候明明没这个东西啊……拿了卡片打开看,那字迹立刻就震得她全身发麻!生日快乐……只有短短的四个字,落款一个‘涵’字。是叶涵!他真的来了!左晓露像小时候那样,起床便披了厚厚的棉衣,倒了杯凉水,把牙膏挤好,走到院子里那颗桂花树下,刷牙……左侧偏厅的门‘唰’的一声被拉开,愣是让人听出了急促。“啊,锦瑟,你醒了啊?早餐想吃什么?”
含着满口的泡沫,她盯着浑身酒气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的人,“要不你先去洗个澡吧,泡温泉?”
锦瑟急得全身都发抖了!空空荡荡的院落,被阳光晒得泛出极其刺眼的光的积雪,几个穿着和服的下人抱着茶具从对面的长廊走过,一切有条不紊,仿若这寻常天,没有任何事发生,没有任何人来过。手里攥着那张卡片,和左晓露对视,急切又隐忍的问,“你有没有看到?叶涵?他在哪里?”
如果不是梦,如果他来了……已经意识到了,他不会等她醒过来的,这个时候他肯定已经……走了!可是还是抱了一丝丝的希望。就算再见一面也好啊,怎么能那么自私,都不让她见一面就走了?怎么能那么狠心……“啊!”
左晓露反映过来,慢半拍的性子磨得她快发疯,转身往自家宅子的大门方向看,“早都已经——”就在她往那边回头的时候,锦瑟想都没想就跳下玄关,疯了似的往外跑,现在追,追得上吗?身后的喊话都听不进去了。左晓露冲她背影大喊,扔下牙刷和漱口杯想跨步追去,才迈开步子就在地上滑了一跤,栽进早上才被下人扫在一堆的积雪里,冻得她连打了三个喷嚏。“来不及了啊,都走了两个钟了,鞋子都不穿……”……函馆最大的一场降雪终于结束,明媚的阳光重现人间,有种尘埃落定的安稳,亦有追之不及的失措。空荡荡的那条街,不管是身后还是眼前,早就被清扫干净的道路焕然一新的清爽干净,锦瑟却摔了一跤,扭了脚,狼狈的坐在那路中央发呆,连个扶她起来的人都没有。多想下一秒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对面街的路口折返回来,只消让她看一眼就好了。可是其实她已经知道,他要是有心,哪里那么容易让她看到?夏亚顺利的录完自己的新专辑,一大早买了生日礼物高高兴兴的来打算给锦瑟小朋友惊喜,哪知刚转进笔直的街,就看到远处一个人坐在那里。多冷的天……竟然是坐在那儿的。恍惚,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这阴森森的道路即便有阳光充斥也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悚然,心下骂着‘见鬼了’,视线定住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鬼?跑过去,蹲在她面前,来人先是被她没反映的反映吓到。“臭丫头你——”没事吧?他问不出来!锦瑟抬眸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转动,原本是期待,期待……期待着便成了失望,暗淡了眸子里的所有的光,逐渐化成伤。说不出来,说出来也没用,只好憋在心里。“就算本大爷要来你也用不着鞋都不穿跑出来迎接吧?”
看了她好一会儿,夏亚艰难的打趣,把自己外套脱了给她穿上,忽然怎么就觉得心在痛呢?这是什么感觉?夏亚不知。“他走了。”
低下头去,锦瑟闷声的说。那是种怎样的语气?他走了,谁呢?能让她那么绝望,难过得话都说不出来。是谁呢?把她扔在这儿就不管了,那么冻的天,不心疼吗?不怕她生病吗?不怕她……哭吗?“走了就走了吧,该回来总是会回来的。”
顾不上那么多,边说边把她往背上背,握住她被冻红的手时,又是一怔。锦瑟真的很难过,连最不懂体贴的夏亚都感觉到了,可是安慰人根本不是他的特长,他只好背着她往那栋鬼气森森的宅院走去。头一回心头翻江倒海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真的会回来吗?”
背上的丫头又问他。执着得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回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她的表情也是僵僵的,似乎在坚守什么,旁人无法触及的东西。这就是那些人总挂在嘴边的……爱情?“会的。”
他说,“要相信自己。”
“你别骗我哦,不然扁你。”
这种时候还不忘放狠话,完了她做出连他都没想到的反映。伸出手挂在他脖子上,借了谁的肩膀暂时依靠,只是暂时的。不知何解夏亚就是明白了点什么,却心甘情愿连反驳的话都没有,罢了继续往前走,隐隐约约就感觉到背上的人有了细微的反映。他一僵,顿住。那个会揍他的野丫头哭了……仅仅只是细微的抽泣,不轰烈,不惊动,小心翼翼的,是真的藏不住了,却又担心连风都被她打扰了去。他愣在那儿不知所措,像个傻瓜一样僵僵的站在冰天雪地里,也许以前就是傻的,现在更傻!然后听见那个丫头表白决心似的说,这肯定最后一次了。唉……既然是最后一次了,想哭就哭吧。……阳春三月,S市最为人乐于谈论的话题还是与那个大家族有关。那一天的早上风华公关部临时做出发言,公关部经理代表叶涵先生告广大媒体,锦瑟小姐系他本人以私人名义资助的众多孤儿之一,随即还列出大把名单,以此证明,那个叫锦瑟的孩子也仅仅只是其中之一而已!从今往后,不在有任何关系。界限就此划清。当天下午‘锦瑟号’载着从日本回来的叶先生降落在S市国际机场,从此那架私人飞机被撂在了养护机仓里,许久都不曾再出现。媒体围追堵截了从异国回来的叶涵,镜头下男人的脸冷峻坚毅,没有任何回应,让人无法弄清,到底是放弃了什么,还是坚守了什么,还是在继续以另一种不同的方式保护了什么……隔天新闻出现在新鲜出炉的杂志上,不巧被刚恢复工作,正跟着小天王的团队进行广告拍摄的锦瑟看到。冷场数秒后,在无数双不能理解和惧怕的眼睛的注视下,锦瑟小姐愤怒的将那本不知谁买的杂志撕成碎片,然后砸在地上重重的踩了N脚!没撕透的是叶家主人那张被精心挑选出来当封面的的侧脸,亦是被踩得最狠的,围观群众都觉得她踩的就是他的脸呢……夏亚纡尊降贵倒水给她喝让她消气,Li大人狗腿的献媚问,要不要叫人去多买几本给她继续撕,能发泄出来就是好事。轻而易举不顾周遭眼光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足以证明是没事了。憋着才叫人害怕担心……弄不清楚叶涵和锦瑟到底现在是怎样的关系,就是不相信他们真的没有关系了。骗小孩儿呢?半信半疑的猜测和观望里日子一天天就过了,人是一种很健忘的生物,这种健忘是有共性的。倘若在一段时间内大家都在讨论那件事,那么就算你本来不想知道,也会刻意去留意,可当那件事慢慢淡去,没人再去提,你再提也没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