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离开叶涵开始短暂旅行的时候,对记录沿途的风光便有了钟爱。Aaron乐于教她那些拍人物拍景物的各种技巧,后来的摄影展她也参与了许多,生活过得丰富充实。只是不看新闻的习惯依旧,控制着自己不要受影响,然后耐心的等待。很快女神的巡回演又要重新起航,回到国内,完成最后的七站,锦瑟面临一个不大不小的选择,是继续跟随巡演,还是留在柏林与Aaron学习摄影。这成为她夏末每天想得最多的问题。……S市,斜阳似血,余辉燃烧着云朵,视线的尽头有黑暗在蔓延,夜晚,每天都会来到。下午叶涵照例到私家医院去看叶蓝婧姝,刚到便被护士告知,今天老夫人突然有了一个很特殊的要求,她想喝一杯葡萄酒。要知道对于肝癌末期的患者来说,这无异于加快自己死亡的速度,可是老夫人的精神很好,心情也很好,好得叫人难以拒绝。闻言叶涵微怔,某种预感浮于心上,什么也没说,去往那座漂亮的小花园,他的奶奶如往常一样,在这里欣赏视线内模糊的夕阳,呼吸风的味道。“奶奶。”
他轻声唤她,而后坐到她身边的长椅上。“来了啊……”轮椅上的老太太面容慈蔼,她穿着老人穿的丝绸的睡衣,腿上搭着薄毯,灰色的眼珠仿若蒙上了层薄雾,整个人相对去年,消瘦太多,风都能将她吹走。“听说您想喝酒。”
叶涵用玩笑的语气,分明就是在浅浅的提醒,她这样的身体怎么可以任性呢?叶蓝婧姝小声的轻哼,“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
十天前,她悄悄让医生给自己断了药,这几天一直是数着过来的。已经第十天了……“公司怎么样了?”
每天例行的问话照旧。叶涵点头,“很好,您放心吧。”
“温倩呢?”
她忽然提起那个女人,饶有兴致的问,“她有没有让你感到头痛?”
这是她留给自己孙子的难题,她老太婆一个,已经没有精神和多余的时间再去刁难他了,只好假手于人。他早就明白那用意,沉俊的面容包纳了一切,“您给我找的对手太弱。”
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是吗?”
苍老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的孙子已经这样厉害了。”
长长的叹息,可是,她还是不放心,怎么办才好呢?“那么如果我死了,你还是会把锦瑟那个小丫头接回自己身边?”
没有攻击性的语气,猜测着。叶涵不明白她的意思,便不答。很多人无法猜透他的心思,其实,他最猜不透的是他的奶奶。“小涵。”
叶蓝婧姝语气很轻,亦很长远的说,“我死了之后,你就再也没有约束,叶家给你的一切,是你的资本,以后你能用它创造,还是失去更多,我再也无法看到了,就算我再不放心,今后也无法为难你了,等到那个时候,你有什么真正想做的事情……”等到那个时候,他被真正打磨成一块光洁无暇的美玉,就算没有叶蓝婧姝,叶家最强的女人在身边,他也有足够的能力掌控一切,面对一切。那么,有什么真正想做的事情,便去做吧……心底的话,永远无法说给他听了。静默等待了许久,叶涵终于有所意识,还是不敢相信的望着闭上双眼的安静的老人,轻唤,“奶奶……”……究其一生,你为什么而活?有些人天生目标明确,有些人善于中途改道,有些人一辈子都稀里糊涂,那样未尝不好。人便是那么一生,不管你是否欢喜或悲哀,有太多突发与偶然,无数的选择,无数的分岔路口,幼年时最简单的梦想和长大后奋斗的目标,多少人在成功时回首看过往,初衷,你是否依然坚持?很长一段时间叶涵都在心中抱着疑惑,仅仅只是为了家族的延续,牺牲自己的一切,值得吗?他是叶家半路才找寻而归的继承人,在那之前,已经经历过自以为的黑暗,他以为……自己从炼狱而来,往后的际遇不过是淡然一笑,再没有苦恼和纠结可言。殊不知,真正的考验是成为叶家主人那一刻开始。在锦瑟和风华之间,很多个失神的刹那,忘记自己是谁的瞬间,选择前者,几乎是不需要思考的,他并非真正的重感情,生死离别早就在儿时看得太多,骨髓里的淡漠,源自于叶氏的古老家族。十六岁那年孤儿院里的一眼惊鸿,是照亮他灰暗生命的一束光,不能失去的是难能可贵的珍宝,那么风华,在十多岁只为活着而活着的他,根本无关,其实,真的没那么重要。那么是什么让他坚持了下来?其实在漫长的一年多里,很多时候可以随时推翻所有,亲情对他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这个问题要问叶蓝婧姝,只怕答案是肯定的。没有什么比叶家更重要!那样一个强悍专横的女人,倾尽了毕生的时间,守护整个家族,她是叶家真正的主人,那个家族因她而变得强大,倘若叶涵中途调转了方向……他还配拥有什么?漫长的夜,倒退的思绪定格在重拾身份的那个冬天。坐着轮椅的老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写满风霜的面容,皱纹是最多的装饰,银白的发丝,是岁月留下不可改变的痕迹,几乎枯竭的双眼里饱含了沧桑,她就坐在轮椅上,用怀疑、探寻、打量……等等的目光将他看了许久。许久之后,灰暗的眼珠似有闪动,而后才缓缓向他探了探身,拉近彼此早就疏远的距离,露出尝试的笑,伸出手,“我是……你的奶奶,来,别怕,到我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