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想和身后这位闺蜜说点什么吧。左左抱着方枕看她,面色温软的笑了笑,“我以为你不想跟我说,其实我一直想问,但小白又不停转移话题,我就只好暂时配合,忍一下了。”
锦瑟扭过头看她,“是不是做了母亲之后就会成熟一些?”
仿佛从前那个在你耳边呱噪不停的左晓露化茧成蝶,胖虽胖点,不能抵挡的是母性的光辉,在她眼中好动人!左左笑得羞涩,“等你有了自己的小孩就能体会了。”
这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锦瑟也回应的笑笑,转回头继续逗弄没瞌睡的小家伙,神情间,这几天的忧虑全都泛滥出来,“那天年会的新闻大概你看了吧,我就是……感到很无力。”
做了那么多的事,以为占了先机,以为能减少伤害……“你纠结的关键点好像不对。”
左左耐心对她说道:“虽然是因为你的关系,凶手才绑架了唐夫人,不过那凶手太没人性太渣了!他明显就是想挑拨你和唐佳怡的关系,存心让你们难受,最好互相憎恨对方,他就得逞了。后来你的公开发表没有做错,不然第二天舆论就不会对凶手谴责,只是唐夫人的死遗憾了些……锦瑟,你别难过啊。”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这几天不是不想出们,而是不敢出门。她开始感到疲惫了,无休无止的阴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低垂的眉目里透出无奈的灰暗色,她怅然若失,“原来我以为嫁给叶涵之后就是童话里的美好大结局,原来嫁给他只是开端,后来,还有好多怪兽要打。”
“但你们在一起。”
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让她倍感安慰。左晓露从床头柜里拿出近期的几本杂志翻开,“锦瑟你看,这家周刊夸你勇敢,还有这家百分百支持你和叶涵,有网友在网上做了个投票调查,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站在你这边!呃……另外几个选项很无聊,无视就好。”
其实那个投票调查锦瑟也看到了。选项一:无条件支持叶涵和锦瑟;选项二:你认为锦瑟应该为孟淑的死负责吗;选项三:私生女是地球上最该灭绝的生物,小三和出轨的渣男都去死!多么犀利的单项选择……“不要怀疑自己!不要给你的敌人有机可乘!你那天晚上的说话很重要!”
左晓露比她坚定,一万倍!“你说的话没有错,凶手利用父母辈的错误故意误导你们,假如你没有开声,也许第二天就是那个人将你的身份曝光,到时候你就是真正的罪人!你不能让那个无耻之徒逍遥下去,如果你在这时候躲起来,把所有的错都揽下,你还怎么保护叶涵?”
……离开北堂家,锦瑟如凤凰涅盘,重获新生。叶涵将车发动的同时问她,“有什么感想?”
锦瑟扬眉,若有所思的回味,“幡然醒悟。”
没想到在身陷囹圄挣脱不得的时候,是左左最直观简单的话让她茅塞顿开。这番话换任何人左晓露之外的人对她说,她都会认为是无稽的辩驳。“叶涵,对不起,那天是我太孩子气。”
他暂时对她隐瞒下孟淑的死,怕的就是她感情用事。感情……不管是顾衡还是温倩,他们在利用他们的感情做弱点,巧取豪夺。“想通了就好。”
打转方向盘,叶涵将车往山下开,“带你去个地方。”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追悔莫及,你所能做的仅仅是接受,然后以更好的自己面对未来。临近下午五点的市中心已经人潮拥挤,车停在十字路口的临时停车位,在这里,入眼最清晰的是正对面JS双子大厦的主楼。看到正门处人来人往的顾客,锦瑟对身旁的男人笑了,“叶先生专程带我来这里,不会是想让我亲眼看JS的客流量,安慰我,你的生意没有受到影响?”
叶涵双手放在方向盘上,视线笔直,故作神秘,“耐心点,再等一等。”
锦瑟只好随着他的目光看去——JS主楼上悬挂的那块电子巨幕是前几天才装上去的,目前还没有投入使用,在这个地方做广告绝对价值不菲,秒值千金,加上黄金中的黄金地段,它的第一条广告必须有与之合衬的身价,否则,一定会有人骂:整条街的档次都被你拉低了。所以,叶涵带她来看巨幕亮灯无疑。不会是求婚吧?他们的落跑和婚礼都是水到渠成,细细想来落下的也只有这个环节,可是现在补求婚的仪式似乎不合时宜,再说,她完全觉得没有必要。“放心,不是跟你求婚。”
看出她纠结的小心思,叶先生放了大心的调侃道:“鄙人务实,不会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这么一说,她又有些不高兴,蹙了眉头伸手挠他,“竟然说没有意义!看来我太好追了!”
“是我追你吗?我怎么记得是你追的我?”
若他记忆力没有发生混乱的话,她十四岁就在泰国对他告白了。十四岁,啧啧,真是小,真是好长情。锦瑟想和他抗争到底,时间分秒过去,五点正,眼前的巨幕忽然亮起——谢谢,感恩——锦瑟与叶涵。没有华丽的字效装饰,简单的一行字出现在巨大的屏幕上,方正的粗字体发着银白色的光,简洁明了,谨以此表达我的心意和心声。她愣住,接着睁大眼倾身仔细的看,“谢谢,感恩……”这是他们的回应?对全城?周围有不少人发现巨幕上的变化,纷纷拿出手机照下,传到网上。谢谢,感恩。没有对不起,她不曾对不起任何人!一个星期过去了,对孟淑的死好像所有人都表了态度,唯独锦瑟没有,不是失去了态度,而是不知如何表达!承受这一切么?因这一切而愧疚致死么?她自责,她茫然失措,甚至她想补救,可是要怎么补救?逝者已矣,请到此为止。“瑟儿,你可以为孟淑的死而难过,但你不为能为此负全责。”
叶涵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眉目间是从容的溺爱,“我知道那天我对你的隐瞒,于你来说或许会觉得辜负了对我的信任,只是很多时候,这个世界没有你想象中的美好,假如非要找一个让你能够宽恕自己的理由,我愿意做那个坏人为你承担一切,谢谢你保护我。”
……晚饭是在JS大厦的一家西餐厅吃的,中途有一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很冒昧的‘打扰’了叶先生和叶太太的用餐,告诉他们要加油!凶手早晚会被绳之以法。大概,这也能算是种安慰吧。也是得了叶涵的提醒,锦瑟才发现,这天他们从家里驱车到北堂家,一路上都没有被记者跟,虽然依然有不好的报道,可这已算是媒体给与他们最大的尊重。她的努力和付出是有收获的。谢谢,感恩——美好而静然的词汇。……晚上,刚回家就接到唐琛打来的电话。孟淑死后,锦瑟一度认为父亲不会再想与自己有任何联系。大概,是她太小心翼翼了。长久的相对无言,还是唐琛先主动道:“你没有对不起谁,不要自责。”
他的声音沙哑得过分,好像龟裂的土地,无论如何灌溉都始终干涸。伤口难愈。锦瑟捧着电话站在窗边,望着对街亮起的路灯,深长的呼吸,努力微笑,“会好起来的。”
简短的语言,不需要太多繁琐的安慰和问候,会好起来的,不会总是阴天。虽然唐琛邀请锦瑟出席孟淑两天后的葬礼,考虑到唐佳怡的心情,她委婉拒绝。下午巨幕亮起没多久后,陈律师来电,说是唐佳怡已经正式在自己的那份风华股权转让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看来她改变了主意,不会将股权还给锦瑟了。于她,于她,同父异母的姐妹两人,或许还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接受彼此,释怀伤痛。挂了电话,锦瑟回首便看到叶涵站在身后,她向他走过去,拥抱,卸下防备,释放疲惫,“我好像快要跨过去了。”
左晓露说得对,难关无数,她和他是在一起的。叶涵很高兴小不点儿能恢复过来,阴天时有,对手的手段太狠辣,可是,你不能因为谁人停止了生命而将自己也一并停止。“还有一件事。”
老婆在怀,叶先生忽然不着边际的语调很不称气氛。“什么?”
锦瑟古怪,总觉得他在得意。“刚才我接到女神的电话,说是定了下周四的机票回来,勒令你必须去接机,然后让我转达,让你自求多福。”
“……”人活得久了什么都能看到,就算是嫁人的女神也有可能从神坛上跌下来,这几天已经被骂疯了,歌坛地位不容动摇又怎样?还不是个未婚生女的小三!仇恨值都转移到苏月伶身上,她现在已经是习太太,往事如烟,招谁惹谁了?锦瑟同学,你在保护老公的同时有没有考虑过亲妈的感受?“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哦?”
她苦涩问,想起亲妈发飙尖叫的模样,顿时难以承受。叶涵眉眼间笑开了,“考虑到女神的战斗指数……为夫尽量。”
……晚九点,庄生横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球赛,正是赛况激烈时,忽然见到白莉莎换了衣服从他面前走过,一副要出门找快乐的样子。庄四公子大诧,顺势抱住她的腿就演起来,“老婆!你要去哪儿啊老婆?我不能没有你啊老婆!”
白莉莎啪的一巴掌打在他白嫩嫩的脸皮上,霸气十足,“闹什么闹?我姐妹儿失恋了,陪她出去谈心还不能穿得好看点?”
庄生被她拍回沙发里躺着,连蜷缩的姿势都是楚楚可怜的,“谁失恋了?关悦吧?好好的大小姐不做,非要投身演艺事业,她老子那么生猛,谁敢潜规则她啊?她那电视台的小男朋友我见过一次,一脸偷吃相,唉……去吧去吧,早点回来,人家洗干净等着你哦!”
说完,抛媚眼,那个撩人……白莉莎跟家里这位大龄弱智没法沟通,摆着头出了门。……在酒吧找到温倩的时候,时间未到十点。也许是真的很久没见面了,白莉莎站在她面前足足十分钟,她才缓缓转过脸将她认出,“是你啊,今天怎么有兴致来喝两杯?找我?”
语气里满是怀疑和不可思议。白莉莎家做的是正当生意,就连庄家在这座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众人看温倩如过街老鼠,打倒不至于,避之不及是一定的。见她颓废的趴在吧台上,身上穿的还是职业装,一看就是下午直接从公司到这儿来了,白莉莎不忍,“晚饭吃了吗?”
“晚饭?”
温倩摇了摇杯子里的酒,笑得脆弱又惨淡。这家酒吧以前她们常来,消费高,因而将部分人群阻拦在外,格调不错,是帅哥经常出没的地方。以前……似乎已经很遥远。“有什么想问的?”
温倩将烈酒灌入腹中,麻木的姿态。见白莉莎只顾看着自己,用一种复杂到她难以承受的眼神,她索性直言道:“孟淑不是我杀的,我也没有参与,至于是谁做的,我猜是顾衡吧。”
全市的人都猜是顾衡,只是,谁都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侧过脸,她迎上那道好像在心疼她的眼神,“我这么说你相信吗?”
“倩倩,你……”“我爸在看守所自杀了,就在JS年会那天晚上。”
温倩在凌晨才得知,当时看守所的警务人员在电话里寻问她要不要亲自过去看看,按照流程应该是这样的,她怔忡了许久,拒绝了。隔天满世界都在报道孟淑的死,锦瑟是谁谁的私生女,关她什么事?忽然满心疲倦,只想逃避。听到温正南的死,白莉莎无疑震惊非常,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只看温倩,她需要安慰吗?如何安慰?到今日,连她们彼此的关系都疏远得连陌生人都不如,那些贴心和关怀的话语已经不可能像从前那样自然的说出。“走吧,我先陪你去吃饭。”
伸出去的手被温倩拨开,拒绝,“不用了,我想一个人。”
“倩倩……”白莉莎于心不忍。“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她埋首臂弯中,与世隔绝。……白莉莎最终还是走了,她刚离开,吧台的另一端便出现一个身影,欣长的,对于温倩来说是熟悉的。那是她的影子,挥之不去。“我以为这么做你会高兴。”
易子川指的是他绑架孟淑,做了之后的那一切……这件事。温倩闻言抬首凝望他,昏黄的灯光下,微醺的她眸子里如死水般平静,“女人是很奇妙很善变的,或许今天我想要一样东西,明天就不想要了。”
若说欧阳清楣的死是迫不得已,更是她罪有应得,那么孟淑有什么错呢?温倩恍恍然,原来比自己想象中善良。“你怕?”
易子川打量着她被柔光笼罩的脸,猜测。“杀人的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怕?”
她勉强的露出笑容,试图掩饰真实的情绪,而后再想到同一时间父亲的死,那抹强挤的笑容顷刻化作云烟散去。“子川,你是为我才杀人的吗?”
易子川不否认,“我只想让你高兴。”
原来,有人为了取悦她,连别人的性命都能轻易谋夺,这是她的幸运,还是她的罪孽呢?“算了,以后不要再这样做。”
她淡声。从她柔软得溃不成形的神情里,易子川读懂了什么,“风华呢?你还想要吗?还有叶涵,是不是还想赢他。”
温倩摇头,“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以前她觉得没有退路,至少能够半身在明,半身在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的能力,她还妄想着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的赢了叶涵,把他踩在脚下。到头来,父亲为了替自己赎罪在看守所自杀……是不是从一开始她人生的方向就走错了?面前伸来一只修长的手捧住她的脸,迫使她抬首与他相视,“没关系,你还有我。”
是的,她还有她的影子。举起手中的酒杯,“干杯。”
酒吧玄关处,放心不下的白莉莎折回来便看到吧台的那一幕,和温倩在一起的男人是谁?如此眼熟……在她侧面不起眼的角落里,顾衡揽着美人小酌,不动声色的将他们的表情和举止收纳于眼底。作为挑起战火的人,他最喜欢的战术还是——速战速决。……两天后,孟淑的葬礼只有至亲的家人和好友出席,锦瑟和叶涵都回避了。这天没有想象中容人哀思的绵雨,艳阳当空,每一缕阳光仿佛都在放肆的燃烧,以此讽刺渺小而又可笑的人类,生命易逝。大约下午两点,锦瑟意外的接到唐佳怡的电话。“我要去医院看我外公,一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