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瑶听完陈景荣的话,整个人呆在那里。过了好久,她才惊魂似的回神,瞪大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说什么?”
初秋的天气,街道两旁的树木依旧神采奕奕,枫叶微微泛红,偶尔被风吹落在地,转眼就被行人踩在脚下。陈景荣好脾气,又把提议说了一遍,最后微笑地看着她,问:“你觉得怎么样,酬劳方面,我们可以详细谈谈。”
详、细、谈、谈。这四个字仿佛受了诅咒一般传进凌瑶的耳朵,一瞬间耳膜被震得隐隐发疼,而后她唰得起身,动作飞快地冲到工作区,提了一壶滚烫的咖啡。大叫一声:“啊!”
然后就往陈景荣身上倒去。片刻,幽静的咖啡屋里,响起一个男人的惨叫。靳家,治疗完的靳东夜又是一身汗的走出左飞房间。他长腿阔步,面容依然冷峻,背影看起来高大挺拔,只是脚步的节奏和用力点看起来有些奇怪。好像有些疲惫的样子。夏游从暗处出来,眼神里透着势在必得的光,走过去,在房门上敲了两下。“谁?”
左飞这次很有戒备,问道。夏游冷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
是他,左飞微微皱眉,他刚刚帮少爷治疗了一次,这次的强度更大,而且应允少爷的要求加了药物辅助,这一次比之前的效果都要好。但是同样的,少爷所受的辛苦也更多。治疗结束时,两个人都是精疲力尽,左飞不比靳东夜身体素质强悍,加上隐瞒众人带来的心理压力,让他有种身心都累的感觉。左飞觉得,这样的自己,并不能应付狡诈多端的夏游。这个门,他不想开。“什么事,我有些困,要睡觉了。”
睡觉,在白天?靳家的规矩什么时候如此懈怠了?夏游俊美的脸上露出嘲弄,站在门外,冷冰冰地道:“要我去找左鹰么。”
左飞:“……”下一秒,房门打开,露出左飞愤怒的一张脸,这个夏游太过分了,居然拿他老哥威胁他!哼,要不要脸啊?夏游越过他,走进房间,扫了一圈,眼神里露出探询的意味。时间急,有些器具和药物还来不及收,左飞此时才有些心虚地往桌子边躲去,企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些东西。却不知,他欲盖弥彰的动作反而引起夏游的怀疑。夏游锐利的眼睛朝着他身后望去,快步向前,侧头,冷冷看着他,说道:“你在藏什么东西?”
左飞连连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你看错了!”
看错,怎么可能。一个出手,转身,拉扯,转眼间左飞被推出去,而夏游的人已经站在桌子面前,他拿起桌上的一瓶药,仔细辨别上面的英文标识。不过看了几行,夏游的脸就暴风雨前的黑夜一般阴沉,他转过身,手里拿着药品,狠狠地盯着左飞,声音凛冽:“左飞,这是什么?”
左飞一张脸涨得通红,一边是证据,一边是少爷的嘱咐,他要怎么选择?唔,比起夏游,还是少爷的责罚更严重吧,得罪夏游没什么,反正他们两个的关系本来就不怎么样……左飞在脑海中迅速思索,企图随便找出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却没想到夏游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几步走过来,一张冷冰冰的脸靠得极近。近得左飞都能看到他即使愤怒也依旧冰冷的眼睛。夏游低沉着嗓音,神情阴郁,语气很不悦:“左飞,我只问一个问题,你和少爷是不是在进行某种治疗?”
不会吧,他们很隐秘啊,夏游怎么会发现的?左飞诧异的表情揭露了一切,夏游阴寒的脸上隐隐露出几分失望和厌恶,转过头后,所有情绪一闪而过,最后只换做一句冰冷冷的话。“这件事你知我知,包括少爷,其他人暂时都不要告诉。”
左飞有些不满了,他什么意思?这是在命令自己?好你个夏游,还真把自己当成四人的头领了啊,呸,他才不干呢。正要反驳的左飞没有出声,夏游募地一转头,阴郁如水的眼神里带着汹涌澎湃的压迫:“听到了没有。”
他的声音很低,一点情绪起伏也没有,听在耳朵里却让人莫名就要服从。左飞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咽了咽口水,很窝囊地点了点头。夏游寒着脸,再一次看了桌上的那一堆药瓶,说道:“具体情况,之后我会找你了解,少爷这边,你要把握好分寸,少爷要是伤到一根头发,小心我把你整个头都剃了。”
似乎哪里吹来一阵阴风,左飞一个寒颤,连忙伸手摸了一下头顶。呼,还好,头发还在,他还是毛发旺盛的年轻男人,不是秃顶的中年人。砰,轻轻声响,门被关上,夏游走出了房间。左飞看着房门,站了许久,烦闷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最终心事重重地叹一口气,转身接着收拾器具了。不管了,被威胁就威胁吧,反正在靳家这些年,他在夏游手下吃得亏也不少,不差这一次了。游泳池边,安小苻正在和尚鱼交换游泳的心得。这几天,要说靳家上下和安小苻的关系,进步得最大的就是神枪手尚鱼了。安小苻在空地上演示了一下几种常用游泳动作,还很细心地嘱咐了几个要点,最后问他:“明白了吧?”
尚鱼一张娃娃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安小苻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视线停留在他装得很严肃的脸上,微微偏过头,说道:“你没听懂吧。”
他这副表情,安小苻再熟悉不过了,想当年在组织里她天赋最差,许多课程上她都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她要面子假装自己听懂,她的表情就跟现在的尚鱼一模一样。脸部肌肉紧绷,眼神却很涣散,听懂?他懂个屁。安小苻在心中叹一口气,她没想到看起来很冷很酷,总是拿着各种酷炫的枪支当玩具耍的神枪手居然是个旱鸭子。旱鸭子也没什么,人无完人,不会游泳可以学。安小苻自己也不懂水性,还是被边湘逼着速成的,依照自己的经验,安小苻以为教尚鱼游泳也不是什么难事。没想到啊,沟通方面就很有问题。尚鱼这个人,怎么说呢……脑回路方面是不是有些问题啊……安小苻看着面前一脸期待的脸,心中闪过无数种可能:应该不会,他枪法这么好,脑袋有问题怎么能做到弹无虚发?不过,有些自闭症儿童往往在某些方面都是天才呢……估计是沉默得太久,尚鱼开口了:“那个,你能再讲一下刚才的那些吗?”
“哪些?”
安小苻问,“是游泳的基本姿势,还是注意事项,还是进一步的知识?”
尚鱼想了没想,说道:“全部。”
安小苻:“……”安小苻在心中叹息,任命地找了个太阳照不太到的地方,坐下来,对他招招手:“你过来坐这里,我再重头跟你说一遍,你听好啊,这个姿势嘛……”金色阳光下,清丽的女人眉眼中带一点点的无奈,对着身上配着三把枪的娃娃脸男人,又开始新一轮的讲解。傍晚的茗城,已经有点点灯火初上,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下班回家的人群。凌瑶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打开门走进去,陶宋揉着眼睛走出来,看见她用童声喊了一句:“姐?”
听到他这一声姐,在脱鞋的凌瑶回头,就是一个灿烂的笑容:“桃子,作业写完了?”
陶宋小小地打着哈欠:“嗯,早就好了,姐你吃饭了吗?”
凌瑶笑着走进去,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顶:“还没,我这么忙,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饿了吗?要不我给你弄点吃的?”
陶宋撇撇嘴,说:“不用了,你这么累,先去洗澡吧。晚上还要出去吗?”
他这个姐姐是个兼职狂人,最多一天打七份工,从早到晚忙个不停,他很想出一点力,帮她一点忙,却总是被她敲头。“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出息了,我就靠桃子养啦。到时候别不认账哦。”
“才不会。”
“哈哈,臭小子。”
“你才臭。”
陶宋从回忆里回神,看着凌瑶走进房间,很快洗了一个澡出来,立刻又往厨房里跑了。陶宋跟进去,果然看见她在煮什么东西:“姐,你干嘛?”
凌瑶一般往锅里倒水,一边跟他说话:“煮面条啊。”
陶宋皱眉说:“说了我不用呀。”
凌瑶回身,用带着水珠的手指捏了一下他的鼻尖,说道:“你不吃,我要吃啊,饿死了。”
陶宋老气横秋地责备:“你又为了多倍工资,放弃休息时间了?”
为了赚钱,凌瑶这么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陶宋很怀疑,自己这个姐姐之所以这么瘦、怎么都吃不胖,就是因为长时间饮食不规律造成的。凌瑶哈哈笑两声,没有回答,岔开话题,指挥起弟弟来:“桃子,你闲着啊,那去冰箱给我拿两个鸡蛋来,唔,还有西红柿,葱也拿两根。”
陶宋看了她忙碌的背影一眼,叹一口气,还是听话地走了。二十分钟后,吃完热腾腾苗条的凌瑶躺倒在沙发上,摸着肚皮,一脸满足。“唉,我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桃子,你说是不是?”
人小鬼大的陶宋正端着碗筷往厨房里走,听见她毫不客气的自夸,从鼻子里哼哼两声,很不诚心地应付说:“是是,姐你的厨艺天下无双。”
凌瑶欢乐地笑起来。直到陶宋走进厨房,开始洗碗,沙发上的凌瑶才收敛的笑容,瘦瘦小小的身体在并不宽大的沙发上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躺平,头看着天花板,然后眼皮开始打架。不过一会儿,她的眼睛就闭上了。陶宋洗完两个碗出来,边擦手边往这边走,到了后发现凌瑶已经沉沉睡了过去,他愣了一下,随即跑回她的房间,把被子抱出来,小心翼翼地盖好。临走前,他站在她跟前,慎重而轻轻地说道:“姐,我会赶快长大,以后,我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