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军区医院。从某间病房的窗户,透出暖黄色的温馨灯光,还有隐约的童言稚语。“快,快,超过它。”
媛媛蹲在地上,紧盯着车道里两辆互不相让的模型车,粉白的小拳头激动挥动。杜允文见状,做了点小手段。很快,红色小车就超过绿色小车,到达终点。“哇塞,我赢了哦。”
媛媛突然跳起来,欢喜地两手拍掌。“媛媛真厉害,叔叔又输给你了。”
杜允文笑着,把媛媛整个抱起来,往她的两颊香了两下。尹悠见女儿开心,也笑了。她自己是从不喜欢玩车,倒是陆以慕是赛车爱好者。但陆以慕从不随便参加什么比赛,他只参加了一个什么超跑俱乐部,全球性质的,很具权威性。“肚子叔叔泥不要伤心,泥也不赖的,只是比我差那么一丢丢啦。”
媛媛嘿嘿笑,倒是不谦虚。尹悠汗颜,她明明是个很谦虚的人,怎么女儿这么自负,人家明明就是让你的好不好?“还是有点伤心,要不媛媛香叔叔两下?”
杜允文做出委屈的表情。“MUMA”“MUMA”脆生生的两下,还带着奶味的口水。“已经香了,肚子叔叔快笑给我看。”
尹悠看着媛媛和杜允文相处得这么好,有些吃醋。媛媛长得像她,爱好却更像陆以慕些,喜欢刺激的东西,比如车之类的,她为了媛媛的身体着想,总是让媛媛少碰那些玩样,可杜允文却总能处理好其中的度,既能让媛媛开心,又能照顾好媛媛的身子。夏千千不在病房,每当尹悠来看媛媛时,她都会留给尹悠媛媛母女俩单独相处的时间。“允文,你能在这里陪媛媛一会儿吗,我去一下医生那里。”
过了一会儿,尹悠对着杜允文说道。虽说不能常陪着媛媛,但尹悠对媛媛的治疗状况还是掌握得很全面详细。而且,她现在拼命想怀孕,却一直没怀上,不免有些焦虑,想去请教专业的医生。“正好,我和媛媛有些悄悄话要说。”
杜允文体贴地温柔道。尹悠走后,杜允文陪着媛媛聊天,媛媛不免说到了陆以慕,她对陆地哥哥的喜爱可是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杜允文微吟,有点小吃醋,好吧,他承认自己很吃醋很吃醋。但好在,陆以慕还没有和媛媛相认,他仍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宝贝,你是更喜欢肚子叔叔还是更喜欢陆地哥哥?”
“欧欧,肚子叔叔吃醋了哦。”
媛媛坐在杜允文的大腿上,拍了拍他的胸膛,小大人般说道,“木要乱想啦,我最喜欢的当然是肚子叔叔,肚子叔叔是谁也代替不了的。”
杜允文特稀罕媛媛这小模样,她黑漆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亮得像星星似的。他重重亲上她,还用下巴上的胡茬去蹭她的嫩脸蛋,恨不得把她嚼碎了吞进肚子里。媛媛痒,拼命闪身躲,杜允文就追上去。一大一小笑成一团,不是亲父女却亲似亲父女。……到了深夜十一点,尹悠和杜允文才离开媛媛的病房。离开之前,在病房外,尹悠郑重的向夏千千表示了感谢。她看得出来,千千把媛媛照顾得很好。夏千千哪里敢受,尹悠给她付工资,还不低,她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后来,杜允文送尹悠回家。在车上,尹悠还提起这事,说怕耽误夏千千,夏千千还年轻,可却一直在医院守着媛媛,没机会碰到好男人。“你啊,就是为别人想的太多了。她不是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吗?兴许她根本就不想再谈感情。而且她爸去世了,她哥腿瘸了,她妈整天围着她哥打转,没有收入来源,就指望你给她开的工资。你要觉得心里有愧,就给她涨工资好了。”
杜允文安抚道,为媛媛和尹悠着想,他倒希望夏千千能一直做下去。尹悠沉默下来,其实她也提过涨工资,但夏千千只愿意收市场的劳务价,还说尹悠要再提涨工资这事,她就去其他家做。曾经,夏千千也是常坐私人飞机去巴黎扫新货的千金大小姐,她每天最烦恼的事情可能就是吃苹果吃到了一只虫,卧室里要插什么鲜花……可后来却因为遇人不淑而导致夏家破产,不仅住进逼仄腥臭的小巷子里,还背负巨额债款。每天买菜都要为了几块钱而斤斤计较。“千千变了,我也变了,没有谁永远停在原地。”
尹悠把头靠在车玻璃上,对着车玻璃里自己的倒影喃喃自语。杜允文正在开车,偏头望了尹悠一眼。他很想抱抱她,把她抱在怀里摸着她的黑发亲吻她的额头安抚她,抚平她的忐忑不安和前路迷茫,可却因为在开车而不能如愿。以前,他们之间也是这样,他拿着枪,无法抱紧她,可如果放下枪,却无法保护她。但好在,他还来得及。驱车来到尹悠的公寓楼下,尹悠解开安全带,轻声道谢。“不邀请我上去喝一杯吗?”
杜允文打趣道,温柔的眉眼带着少见的揶揄。“和我还来这一套?太晚了,你开车小心点。”
尹悠知道一个成年女人主动邀请一个成年男人上楼意味着什么,但她现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和杜允文发展到那一步。“好,不开玩笑了,那你早点休息。”
杜允文执起尹悠的右手,在她手背印上一个绅士至极的浅吻。“献给媛媛的母亲。”
尹悠用左手捂住右手手背,脸有些红,看着杜允文驱车离去。她在楼下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一阵夜风吹来,有点凉,她才抱着臂膀上楼。“咦,爱玲,你怎么不开灯?”
尹悠开门,见房间里黑黢黢的,开灯,跟着好奇问了一句。灯一亮,尹悠就看见了躺在客厅沙发上闭眸的陆以慕,她微愣,平复好心情,才脱鞋进屋。“怎么是你?你怎么进来的?爱玲呢?”
她边平淡地问道,边解下耳环项链等装饰品,让自己喘口气。陆以慕就那么平躺在沙发上,手按着胃部,额发微微的垂下,有几缕打在闭着的眼眸上。他没有出声,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喂,陆以慕,这是我家,你这样不请自来,好意思吗你?”
尹悠去卧室换了套轻便的衣裳,走到陆以慕面前,踢了一下沙发跟脚。陆以慕攥着衬衣的手更紧了几分,额头泌出了细汗。“喂,陆以慕,你没事吧?”
走近了,尹悠才看见陆以慕毫无血色的嘴唇,心一紧缩,“混蛋,你是不是胃痛复发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邓医生明明就说过,只要你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胃病就不会复发。你这么大的一个人了,怎么还不会照顾自己?”
生病也别来她家啊,她看不见就不会心疼了。他们之前在西餐厅时,明明就有过龌龊。抱怨归抱怨,尹悠还是去冰箱里找出食物,给陆以慕做暖胃的食物。煮粥的时候,尹悠给熊爱玲打了个电话,才知道陆以慕给钱让熊爱玲去住酒店了。挂了电话,她回首,望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陆以慕,右手手背刚被杜允文亲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痛起来。她曾认为自己是属于他的,从身到心,每一寸都是。她带着朝献般的心情爱他,是他最忠诚的信徒。可刚刚,她接受了别的男人亲吻她的手背。这次是手背,下次是哪里?这,让尹悠难受起来,心脏的紧缩一阵强过一阵。小米粥煮好后,尹悠用凉水稍稍浸了一下,等降到合适的温度,她才端给陆以慕。从她进门到现在,他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就连此刻,她扶着他半坐起来,他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用手撑着额头,眸半阖着,薄唇微抿,肤色白得恐怖,衬得眼下的黑眼圈尤其明显。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累。尹悠想起陆氏集团那个大的一个公司压在他肩上,连平日里教导辅助他的陆奶奶也身患癌症……他才二十五岁,不是五十二岁,很多二代们在这个年纪里还是肆意张扬挥霍青春,可他呢?他早出晚归,要在董事会上对付那些成精的老狐狸,要和难缠的对手虚与委蛇,他的父亲恨不得把他从执行总裁这个位置上扯下来,他每月要为母亲挥霍无度的奢侈生活签单……他身上的压力是她想象不到的!思及此,尹悠喂粥的动作放缓了,连嗓音也放轻了几分,“烫就说。”
陆以慕吞进一口热粥,微垂眸,倏地开口:“尹悠,我刚刚和自己打了个赌。”
他的嗓音有些哑,但还是那么好听,甚至因为黯哑,而更性感具有磁性了。尹悠喂粥的动作停住。“要是你今夜回来了,我就既往不咎。要是你今夜不回来……”陆以慕的话未竟,尹悠心底却升了怒气。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到底是哪来的底气,对她抱有这么强的独占欲?“要是我今夜不回来,你就怎么样?永远不见我吗?”
尹悠反讽。陆以慕眸一冷,竟带着慑人的恐怖。不,他不会不见她。他会打断她的腿,亲手折断她的翅膀,把她关起来,让她永远只能见他一个。“尹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忍耐限度!”
陆以慕克制住体内的凶兽,眼神冰冷如千年寒潭。“陆以慕,你以前说过的话,你自己还记得吗?”
尹悠道,“你不记得,我还记得。”
“上床可以,但不要再干涉我的私人生活了。”
尹悠把碗塞进陆以慕的手里,起身,不看他,“喝完粥你就走吧,我会给阿木打电话,让他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