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天结束，已是十点，天黑似浓墨，天寒似冷库。陆以慕把闸门拉下，尹悠则带着媛媛在柜台数钱算账。数完钱后，尹悠带着幸福的笑望向陆以慕，问道：“陆以慕，你猜猜今天赚了多少钱？破新高了哦。”
“猜什么猜，你直接说。”
陆以慕表情淡淡的，眸子里没有情绪，是一贯的波澜不兴。“五百，哇，五百啊。这样下去，我们一个月也能有一万多，马上就能还清侯海洋的钱。”
尹悠牵着媛媛的手，像荡秋千般开心地荡了荡。媛媛同样喜悦道：“五百，五百，棒棒哒。”
连叮当响都有样学样，结结巴巴道：“五，五百，五，五……”两个小宝贝被包得严严实实的，从头顶武装到脚趾头，耳朵上还戴着可爱的兔子耳罩，媛媛是白色的，叮当是灰色的，别提多可爱了。“五百很值得开心吗？”
陆以慕面无表情道，没有被妻女的喜悦感染。这只是他暂时的维生之道，他不可能永远干这个。尹悠抿抿嘴，她把今日收入锁进钱柜后，来到陆以慕面前，从正面圈住他的腰，缩在他怀里轻声道：“我知道五百不算什么，以前你随便送我一套珠宝就价值几十万几百万，但那是以前。陆以慕，这五百块钱凝结了你和我的汗水和苦力，甚至还有媛媛和叮当整理货架，它是我们一家人共同努力获得的。就这个意义，不管多少钱都比不上。我看媛媛和叮当多开心。陆以慕，笑笑好吗，我都好久没看你笑了。”
“……”陆以慕身子绷得笔直，双手紧握成拳，略微尖锐的指尖深深陷入手心。尹悠轻柔的话语，竟令他最深处的灵魂都微微震荡起来，颤栗快速划过背脊。“陆以慕，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厉害，你以前不是想知道我在意大利做什么吗，我告诉你，我给餐馆洗碗，我扫大街，我送鲜牛奶……我以前不告诉你，是怕你笑话我，我只会做这些苦力活赚钱，我怕你骂我笨。但你呢，你观察敏锐，会把身边任何一个赚钱机会化为实践。就算这样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也抓不住，因为没那个脑子。”
“……”陆以慕的眸子泛起淡淡的红，身体腹部竟发起热来，凝成一团，越烧越旺。“你真的好棒，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聪明。人的一生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就像波段，有高峰和低峰，暂时的低峰是为下一次的拉升蓄力。蓄力越久，才能拉得更高……”是不是男人都渴望被这样无条件的信赖和崇拜，她把他当做神，他什么都是对的，无关身份，无关地位……隔着衣物，隔着肚皮，两颗心紧紧贴在一起，交合着跳动着相似的频率。尹悠还未说完，陆以慕就推开她，去把拉闸门锁上，再把关上的电脑重新打开，选了部喜洋洋放映，他俯身对着媛媛吩咐，口气竟然是鲜少的急迫，眼睛亮得惊人，“媛媛，你先带着妹妹在这看一会儿动画片好吗，爸爸妈妈去杂物间取一下东西。”
“爸比要不要帮忙？”
媛媛乖巧地点头，大眼睛眨啊眨的，长睫毛扑闪扑闪。“你帮不上。”
陆以慕牵着尹悠的手快步走到杂物间。走得快了，尹悠有些踉跄，她好奇问道：“整理什么东西？明天再整理吧，要带媛媛和叮当回去睡觉了。”
陆以慕走进小杂物间，反手就将小门反锁上，他连灯都没有开，就在黑暗中撩高她的中长毛呢大衣和毛衣，拉下她的黑色加厚绒毛打底裤。他脱得太快，手势太准，尹悠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反正是坐在超市里卖货，尹悠也没有特意打扮。一件深粉色的中长毛呢大衣，里面是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同样中长长度，下面就套了件黑色加厚绒毛打底裤，脚上一双流苏小短靴。但衣服向来是挑人的，尹悠人长得漂亮皮肤好，普通的衣物穿在她身上也尤其精致美妙，高领毛衣将她那截精致的下巴勾勒得无限优美。当尹悠意识到陆以慕要做什么，心都慌了……“喂，陆以慕你疯了，你想要我回去再给你，在这杂物间算怎么回事，又脏又乱。而且媛媛和叮当还在外面呢。”
尹悠压抑低吼，和陆以慕争夺自己的衣物。疯了，疯了，真的疯了……“你还有脸说，你烧起的火，你负责灭掉。”
陆以慕强势而不容拒绝地制住尹悠的双手，让她不能反抗。“……”啊啊啊，她又没去蹭他，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把住门把。”
趁着尹悠恍惚，陆以慕已成功……窄小逼仄的杂物间，黑暗的空间里，满溢的灰尘，不太流通的空气，隐隐的暗香暧昧在浮动，竟组成了一副艳到极致的图景。尹悠咬着陆以慕的手臂，呜呜地哭，她颠簸着，颠簸着，好似自己是浮在狂风骤雨中的一扁小舟，随波逐流，寻不到来路，问不到归程。而她唯一的依靠，就是嘴下咬着的那截粗硬的手臂。“你好了没有？快点，呜呜，我没力气了……”黑暗里，意识破碎迷离中，尹悠把着门把，呜咽难堪地恳求。陆以慕喘着粗气还未回答，杂物间外的媛媛就啪啪地敲门了。“妈咪，妈咪，我听见你在哭，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被东东压到了？”
尹悠的心脏在那瞬间窒息，浑身肌肉紧绷，连带着那处……陆以慕的脸在黑暗中涨得泛红，犀锐的眸亮得像狼，他手下用力拍打一下，厉声道：“我动不了，放轻松。”
“妈咪，是不是爸比在里面打你？爸比，你不要打妈咪，你放开妈咪。妈咪你快求饶啊，不要让你爸比打你。”
媛媛好似听到什么动静，敲门敲得更响了，连带着叮当也在向这边蹒跚走来，呜呜地跟着求饶。因为害怕，因为拍打，尹悠咬得更紧，她用手背抹干眼泪，支离破碎地佯装平静道：“媛媛，妈咪没事，你在外面等妈咪一下好吗？妈咪很快就出来，很快。”
又隔门哽咽着哄了几句，媛媛和叮当才安下心去柜台处继续看电视剧。“王八蛋，你快点。不能把孩子放在外面太久。”
尹悠愤恨地低吼，眸子泛起了猩红，事后她要咬死陆以慕，绝对要。两个孩子还是半大的年纪，要是磕到哪撞到哪，他们夫妻绝对会后悔一辈子。“我尽快。”
兴许是想到两个幼女，陆以慕加快鞭挞的频率。杂物间的小窗户外，隐约有烟花跃上天空，片刻的绚丽美好浮华。尹悠在灭顶的快乐袭来时，恍恍惚惚地想，还有十多天就要过年了啊，虽然家里情况不一样的，但该采买的东西不能少。……简单整理好自己后，尹悠两腿无力地走出杂物间，媛媛和叮当在用柜台处的电脑看动画片，见妈咪走出来了，两个穿着严严实实的小宝贝立即同时调转头，关心地凝视她。尹悠艰难地别开眼，根本不敢与那两双纯净的大眼对视。她竟然做出了那么不知廉耻的事情……隔着门，两个女儿就在外面，而她竟然，竟然……陆以慕重开闸门，抱着叮当牵着媛媛走回家，尹悠扶着腰蹒跚地跟着。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算了，哪知回到家后陆以慕又要了她三回。这场火烧得太大，烧坏得她丢了四五回。尹悠睡前还在模模糊糊地想，她到底是怎么把那把火烧起来的，她明明就什么都没做。……许多年后，陆以慕站至世界权势巅峰，成为金字塔尖顶部的那一撮人，他会怎么评价这段历史？这段他人生中最穷困潦倒的历史。最潦倒，最幸福。就是这六个字。天冷了，舍不得开空调，没关系，两个人紧拥在一起就暖和了。一个被窝，双手双脚交缠，他把她冰冷的脚抱在胸口帮她暖着，慢慢搓着她冰冷的双手。没事做了，就交换一个吻打发时间。没什么闲钱去娱乐场所，孩子睡着了，他们就在房间看盗版爱情动作片，她为了他更舒服学做影片上难堪高难度的动作，有次甚至把腰给闪了，她没脸去看医生，他就无语地给她揉了一夜的腰。天热了，就在阳光处铺一席毯子，两只小宝贝睡在中间，爸爸妈妈护在两边，一家人晒太阳，晒得舒服了翻个身继续睡。惺忪地揉揉眼，望向窗外，咦，怎么就天黑了……当时只道是寻常，当时只道是寻常，当时只道是寻常啊……当年忙忙碌碌为生活辛苦奔波，没有时间说爱，心却贴得那么近，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要什么，互相体贴，背着两只小包袱扶持走在人生路上……当时只道是寻常，多年后回首，如此幸福，如此充足，如此惊心动魄。陆以慕五十岁时，在哈佛大学经济学院做了一个演讲。他在简练的学术称述后，还说了一句话，人没有钱不行，但钱绝不等同于幸福感。世界很大，赚钱的机会很多，钱永远是赚不完的，而幸福稍纵即逝。如果幸福在身边，请抓住。或许是陆以慕的表情，全场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