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见百忙中回头看了一眼,入目处却不由的激灵灵一个冷战。只见那人上半身连同半张脸的下部,此时竟是如同刺猬一般,插满了一丛黑黑的小箭。那半张脸就如同突兀的生出了一蓬胡子般,让人看了直生出一种诡异之感。所幸咽喉处想来是被他挡住,这才没有立毙当场,只是这般罪倒也受大了。此刻四下里锣声大作,那贼勉强左右看看,这才强撑着身子,飞身而上,直往远处遁去。不多时,就已别人发觉,一片声的喊起,灯笼火把已是冲着那贼去的方向围去。庄见不敢多呆,急速跑回方才那个白鹰的园子,刚到门边立住,就见虞世基满面阴沉的赶了过来,抬头看见庄见站在那儿,不由一呆。庄见眼珠儿一转,哪里肯让他先发话,拱手道:“老哥哥,原来你这里尚藏着这般好东西,要不是它叫的响亮,小弟可是怎么也发现不了呢。还有,你这宅子里干啥呢,敲锣打鼓的,是要唱戏吗?到不知是哪一出啊?”
虞世基听的面上一黑。你丫的家里没事就敲锣打鼓的啊?唱戏?什么又叫唱戏?要知道此时所谓的戏,也不过是以竞技为主的角抵,和以问答方式的参军戏,再就是民间的俗词俚调以生活小故事演变出的踏摇娘等。那所谓的唱戏,却是自唐代中后期,才真正开始形成的。庄见毫无见识,哪知道这些,张口就来,却叫虞世基不知所云了。只是这会儿心中着急后面的状况,但眼见好像众家丁已是发现了贼迹,自也不好丢下庄见前去查看。只得勉强笑道:“呵呵,兄弟说笑了。只是来了个毛贼而已,却扰了你的酒兴,倒让老哥哥我这大是失礼了。你我不妨回去再痛饮几樽,不要被他们败了兴头。”
庄见见他毫不接自己的话头,心下不由急了。也不再掩饰,伸手指着那小屋道:“老哥哥,你也知道哈,小弟极喜欢打猎,对于一些稀奇古怪的动物,都是喜爱非常的。我看老哥哥你这里面的那只大白鸟儿,长的好看极了,不如放出来让小弟开开眼如何?”
虞世基听闻他管自己那只鹰叫大白鸟儿,险险没把鼻子气歪了,还放出来?你个土老冒,知道那是什么吗?大白鸟儿,白你个大头鬼啊!那可是神鹰海东青!而且还是极品白色的那种。自己花了上万两银子,托人从极北之地寻来的,弄回来,刚熬的差不多了。正等着揭开黑纱认主呢,这你在一边,那鹰是认你啊,还是认我啊。还放出来看看,你丫以为那是遛狗遛猫啊!虞世基心中恼怒,这面上却是不敢露出分毫,只得强笑道:“一只扁毛畜生而已,当不得什么。此刻野性未驯,贸然放了出来,一旦伤了人反倒不美,兄弟喜欢看,不如等过的几日,老哥哥将养熟了,再请兄弟来看如何?”
庄见心里撇嘴,这玩鹰的谁不知道认主一说啊。我这跟你胡说,你个老乌龟就跟我装,哼哼,且看看是你高明还是爷爷高明。想到这儿,仰天打个哈哈,笑道:“哦,原来如此,也好,那咱就等等再说。不过老哥哥府上这贼闹的如此翻天覆地的,不如老哥哥且去看看,再来陪小弟好了。我便在这外面瞧瞧,那屋里有些气闷,且等老哥回来再去痛饮一番如何?你我不是外人,老哥不需介意,只管先去察看有无损失,一切等回来再说就是。”
虞世基一愣,他心中实是甚为焦急,唯恐那佛堂中有失。佛堂中藏有一件惊天动地的东西,向来不许人靠近。他虞家祖上告诫,便是自家子弟也不准去打开观看的,究竟里面有什么,连他这个家主都不知道。只知道里面有个楠木盒子,干系重大。这会儿要说他不急那是假的,方才一番话已是有了送客的意思,却不料这小无赖竟顺着杆子爬上来,倒让他一时半会儿不好开口了。只是自己一旦走开,又不知这个无赖会出什么妖蛾子,实在是放心不下。他眉头微蹙,心下为难。庄见却诧异的道:“咦?怎的?难不成老哥对小弟不放心吗?要是这样,小弟告辞就是,你也不用为难了。”
说着,袖子一拂,就要转身而走。虞世基面色微变,急忙抓住他衣袖,笑道:“兄弟这说的什么话,好好,既是如此,兄弟便在此等着就是,老哥哥去去就来。”
说罢,微一迟疑,咬咬牙,对着身后两个家人使个眼色,这才转身而去。庄见目送着他离去,嘴角已是微微勾起。眼见四下只有两个家人在侧,也不管他们,径自走到门前,伸手就将门推开。那两个家人面色大变,齐齐上前拦住道:“侯爷,里面进不得,那凶禽猛戾,若是伤了侯爷,小的们可担待不起啊。”
庄见眯起眼睛瞪着二人,哼道:“怎么,你们主人尚且不敢拦我,你们两个兔崽子倒是胆子不小啊?凶禽猛戾?哼,里面明明有个笼子,我又不开笼子,只不过看看而已,又怎么会伤到我?哼,还不给本侯让开!”
说罢,伸手一扒拉。他此时手劲何等之大,两个家人登时如同陀螺般,打着转儿向两边甩开。等到再抬头看时,不由的叫声苦也。屋子里,庄大侯爷已是伸手早将那黑纱揭开,正自对着那白鹰细声细气的说话呢。那白鹰乍见光亮,眸中明显显出欢喜之色,对着庄见鸣叫不已,双翅微动,已是跟庄侯爷瞬间完成了认主仪式了。屋子中庄侯爷大喜,眼见这白鹰已是熬练到了好处,正给自己捡了个现成的大便宜,不由的心花怒放。他本意是先让白鹰认了主,到时候,再慢慢想办法回去熬练就是,哪里知道竟有这等便宜事,此刻见白鹰双翅抖动,向着自己鸣叫不已,心下大喜,回头喝道:“你两个笨蛋,没看见爷的鸟儿饿了吗?赶紧赶紧,去给爷拿些肉来,本侯爷要喂鸟!”
门口处两个家人嗒然若丧,浑身抖颤。听着那无赖管这神鹰叫鸟儿,不由得都是心里直叫屈。只是屋里这位主儿,貌似自家家主都不敢得罪,自己两个小小家人,又能多说什么?互相对望一眼,只得叹口气转身往回走去。只是方才转身,就见虞家家主虞世基大人,正自满面铁青的站在外面,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屋里,正自和那神鹰细声细气说话的庄大侯爷,浑身已是不由的微微发抖。他方才跑去佛堂看了,那个楠木盒子虽然还在,但却已经被人打开了。他去看时,里面早已空空如也,不由的顿时如遭雷噬。只是心中尚自抱着一丝幻想,祖上直叫看好这个盒子,或许这个盒子才是顶顶重要的。里面究竟是什么,他既然不知道,自也心中少了些负罪感。这样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又惦记着庄见这边,这才快步而回。哪知道方一进院子,就听得那神鹰欢畅的鸣声。“啊,小宝贝儿,你长的如此白白净净的,嗯嗯,以后就叫你小白好不好?好不好?那,你没反对啊,没反对就是默认了。就叫小白了!嗯,叫唤啥?现在反对晚了,反对无效!就叫小白了!你乖乖的哈,我让鸡老兄给你拿肉吃哈,嗯,使劲的吃,吃饱了人家的,省了自家的,这个规矩你可要时刻记住咯!啊,对了,以后啊,你就不要吃鸡了啊,好歹人家鸡老兄也养了你这么久了,不管是人还是禽兽,这知恩图报还是要的,知道不……”耳中传来这如同魔音般的细语,虞世基觉得自己脑袋都要炸了。这个无赖!流氓!臭狗屎!下贱种!他敲诈了我的庄子,拿了我的钱财,吃我的喝我的,现在居然还抢了我的神鹰!这还不算,什么叫以后不要吃鸡就是知恩图报了?老子哪点像鸡了?这个无耻的下贱坯子,他竟然还要侮辱我,我…呜呜…虞世基心中之悲忿,简直欲要炸了开来,偏偏自己还不敢去得罪那个无赖。虞世基瞬间已是不自禁的内牛满面!屋内庄见的魔音再度响起,喝道:“两个笨蛋,怎么还没拿来,赶紧赶紧的啊!再不快点,我家小白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一定告你们谋杀!告你们谋财害命!奶奶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信不信老子告到你家破人亡啊?日了!再敢怠慢老子,回头我告诉鸡兄,狠狠整治你们。”
两个家人听的腿肚子发软,噗通已是对着虞世基跪倒,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虞世基仰天长叹一声,摆摆手道:“去吧,去给他拿肉来。”
说罢,自己深吸口气,面上努力做出笑容,径往屋中行来。两个家人如逢大赦,慌不跌的爬起身来,一路跌跌撞撞的拼命往后跑去,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只要是那位庄侯爷出现的地方,哥俩个一定要退避三舍,远远躲开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