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也不上早朝,却在午时,自往大内去寻皇帝杨广。御书房中,杨广正将手头几件事刚刚安排完,见庄见来见,眸中光芒一闪,挥手将众人全都打发出去,这才让他坐下,细细问起。庄见左右瞄瞄没人,这才禀道:“皇上,臣已经查到了那个报信之人,乃是齐王府上一个小厮,因怨怼主家苛刻而生恨,这才偷偷把那事泄露出来的。”
杨广目光一冷,“哦”了一声,问道:“那这会儿那人呢?”
庄见叹息一声道:“那人眼见事情败露,一害怕,哆嗦之下,自己没控制好肌肉,结果咬断舌头死了,真是可怜。”
口中说的沉痛,眨眨眼,一双眼珠子却是咕噜一转。杨广眼中闪过一丝慰然,淡淡的道:“喔,死了啊。嗯,死就死了吧,他可有家人?有没有跟家人说过什么呢?”
杨广问的很轻,但其中那股子杀意,却是让庄见后脊梁升起一股子寒气。这老杨同志真狠啊,竟是欲要灭人满门呢。心中骇然,面上却是平静的摇摇头道:“那人尚未娶亲,只是孤家寡人一个,并没家室。”
杨广这才点点头,想了想道:“这事就到这儿吧。”
说着,面上不由显出一份怅然来,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庄见应了一声,却又迟疑了一下,似是有什么话想要说。杨广看见他模样,不由疑惑道:“怎么?还有什么事儿?”
庄见抬手搔搔头,看看杨广面色,微带尴尬的道:“是,还有两件事,也是臣在问那家人时问出来的。”
杨广面色微变,沉声道:“怎么?难道那孽障还有什么混账事不成?你如实报来,休要隐瞒!”
庄见嗫嚅了一下,这才低声道:“皇上,那个啥…您这宫里,是不是有位柳美人儿啊?就是好像是您的皇姊给推荐的那个。”
杨广眉头一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低头沉思一会儿恍然道:“是,好像是有这事儿,当时朕正忙着东征之事,没再过问,怎么?”
庄见眼神儿往一边溜着,低声道:“那位柳美人儿现在却是在齐王别府上…”说着,面上显出一片怪异之色来。这厮的演技实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杨广闻听神色大变,身子轻颤,半响才面色铁青的问道:“人现在还在?”
庄见偷瞄了一眼,摇摇头,做了个手势。杨广看的一呆,随即面皮一缓,点点头恨声道:“做的好!”
说罢,忽的记起庄见说发现两件事,但只这一件事就让他大是忿怒。当下盯着庄见问道:“你方才说发现两件事,那还有什么?”
庄见偷眼看看杨广神色,肚内简直要乐开了花。那柳美人儿他自是没心情去招惹,又不敢将她放在身边,索性将送回了太原那边,让家人看管好,等到以后太平了,再送她回乡就是。这会儿见老杨同志没再接着问,而是追问第二件事儿,当下精神一振,低声道:“臣查知齐王妃韦氏早崩,但齐王却与其姊大韦夫人有染。并为齐王生下一女,齐王曾让相士给那女孩儿看过像,那相士说…。说……”庄见说到这儿,却是故意迟疑着,不肯痛快说出来。杨广心中早已是怒不可遏,那大韦夫人乃是有主儿之人,配于左翊卫将军元育为妻。自己这混账儿子竟然与有夫之妇私通,竟还生下个女儿,可谓皇家一大耻辱。此时听的庄见迟疑,不由的怒喝道:“说!给朕说!那相士说了什么?”
庄见这才勉强道:“那相士说,生此女孩儿者,当为皇后。”
“什么?!”
杨广闻听此言,登时双眸中闪出一片阴森之光,狠狠的盯着庄见,半响不语,面上已是阴晴不定。庄见眼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又躬身道:“皇上,这相士相面一说,只是传闻,并无实据。多半是以讹传讹吧。皇上还是善报龙体,万勿为此气坏了身子,我大隋还要仰仗皇上把舵,扬帆直上呢。还请皇上为了天下百姓保重啊。”
杨广深吸一口气,浑身轻颤,向着庄见摆摆手,自己却是背负着手,来回不停的踱着步子,面上极是烦躁之意。不时闪过一道冷厉的杀气,却又显得犹疑不定。庄见暗暗佩服,今日这一番做作,他跟那人早已谋划了许久,又跟李靖和李世民分别沟通过,三人都是一致判断,炀帝怕是下不了斩杀齐王之心,定会犹疑。毕竟,如今他子嗣已是只剩眼前两个了,不说其中的传承之事,但就其中那份父子情分,也非只两件事就能彻底抹杀的。眼见杨广果然是犹疑不定,庄见在旁轻叹一声,轻轻的道:“皇上,臣有几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杨广烦躁的哼了一声道:“有话你就说!”
庄见这才上前一步,面上已是一片哀色,看着杨广。那深情的目光让老杨同志身上不由的一阵鸡皮疙瘩,停下身子皱眉叱道:“你要说什么就说,这般看着朕作甚?”
庄见啊的一声,满脸笑容不由一僵。酝酿了半天的感情,顿时不见了踪影。话说这演戏功底固然重要,但这氛围和感情也是需要培养的嘛。没见识!这老渣真没见识!庄侯爷心中很鄙视。只是此刻眼见老杨同志那脸色跟那锅底差不多了,只得咽口唾沫,尽量的投入到角色中去。“皇上啊,其实呢,臣懂。您虽是九五之尊,至高无上,但毕竟还是一个父亲。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又有那个当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呢?齐王殿下确实有些顽劣…。”
庄见说到这里,顿了顿,偷眼打量杨广的面色。只见老杨同志似是陷入了沉思,口中低低念叨:“可怜天下父母心…。”
庄见耳中听着,蓦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不由的面色一变,暗道坏了。眼前这位主儿可是弑父杀兄得来的皇位,自己这么一说,可别是让这老渣想起那茬来,要是误会自己在讽刺他,可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心中想及此处,头上登时冒汗,眼珠子滴里咕噜的一通乱转,哪还敢让杨广深想,急忙又接道:“但臣想呢,这大丈夫嘛,再是顶天立地,也难保不免有些妻不贤子不孝的,但这却并不影响皇上您的伟大。以皇上您的丰功伟业,旷古绝今,就算有些个这样的小插曲,但世人只会更加的亲近您的。”
杨广听到这儿,面色已是大见缓和,侧头诧异的问道:“为何?难道朕身上有些瑕疵,反而是好处不成?”
庄见大点其头,双手竖起大拇指赞道:“皇上英明,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了。就是这么个意思。您想啊,您要是不刻意的露出点瑕疵给世人看,世人就好像只把您当神仙供着,这恭敬虽是有了,但那热爱可是会减少许多的。皇上您想啊,那个老百姓会去热爱一个神仙啊,他们热爱的更多的是离他们近一些,让他们认同的贤明君主啊。因为贤明君主是为他们带来幸福生活,让他们能在众多异族面前抬头挺胸,骄傲的说一句:我是大隋人!的人啊。这样的君王,让他们感觉亲切、热爱。而这些就来源于君王有意的露出一些瑕疵,甚至传闻,让他们能更深切的感受到,啊,原来我离着我们伟大的领袖是曾经这么近啊,啊,天啊,真是越想越激动,越想越幸福。皇上,所以臣才说您才是真的贤明啊!”
这一番话,庄大侯爷充分发挥了厚颜无耻,下流卑鄙的一贯作风,顽强果断,机智勇敢的大展马屁神功,直拍的老杨同志心头舒畅,不由的是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