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处的高岗上,李靖和费青疑惑的对望一眼,再次向着面前的斥候问道:“你说他们速度不快,一直是缓缓而进?他们的斥候放出多远?大约数量有多少?”
斥候微一迟疑,这才躬身道:“他们没什么正规的斥候,不过是些哨探之类的单骑,只是在大队之前十里左右,总数不过十余骑而已。”
费青点点头,挥手令斥候退下,继续打探。等斥候退下,这才蹙眉对身边沉思的李靖问道:“药师兄,依你之间,他们这是为何?是不是这两方本就存着互争地盘的事情,那何潘仁欲要借我等之手灭了这吕明星呢?”
李靖微微摇头,沉声道:“我曾问过方才的活口,这二人都非那种奸狡之辈。反而很是有些仁侠之气。那何潘仁实力大过吕明星,以往不知多少机会可以吞并吕明星,而至今二人依然互为唇齿,便说明绝非这个原因。若我所料不差,想是那何潘仁认定以吕明星之能,定能顶得住咱们的攻势,此番怕是为了蓄养体力气势而为。而且,看来此人并非是一勇之夫,行事倒也仔细。若如此,那谷内待会的假战,可要逼真些才是,否则怕是难以钓到这条大鱼。”
费青点头,深以为然。二人正自说着,却见后面几骑驰近,当先一人银盔银甲紫罗袍,胯下白龙驹,手中逍遥扇,正是庄大将军到了。只是此刻庄大将军貌似并不很爽,满面的郁闷悲忿之色,身后罗世信、雄大海、黑熊等人却是一脸的古怪之色,似是憋着笑却不敢笑的模样,极是滑稽。李靖和费青对望一眼,俱皆一愣,但却没有怠慢。二人齐齐转身,躬身施礼道:“末将见过将军。”
庄大将军口中闷哼一声,左右看看,翻身下马,转头怒道:“那啥,那个刚才拿箭射咱的小子抓住没?抓住了就给老子带过来,老子要审问审问。太阳他个老母的!”
审问?这可不大像审问的架势。以李靖对庄大将军的了解来说,一般这厮现下这种状态,都是心里不爽想要借题发挥,折磨人发泄的样子。心中想的明白,不由抬头仔细观察,这一看,果然发现了端倪。这位庄大将军面上似乎是多了一样东西。额头处高高隆起一个略带红色的大包,正正位于眉心处,倒使得庄大将军多出一份威严来。庄大将军眼见他说完,李靖没有动作,却在细细打量他,看他盯着自己额头猛看,不由的面现尴尬,轻咳一声道:“那啥,这阵子关节疼,听说野蜂毒疗效很好,所以,咳咳,小试一下,小试一下。”
口中说着,目光游离,却是不再提那审问之事了。后面黑熊等人听的好笑,这位大将军死要面子,这么烂的借口也找得出来,可真是服了他了。想想方才谷上的一番情景,几人都是面颊一阵抽动,有些忍俊不住。话说那些喜欢整人的,或者说总喜欢恶作剧的人,他们最大的乐趣就是观看自己施展出手段后,被整的人那副倒霉样子。如果他施展了一番,你却不让他看,那可是绝对的一种折磨,他便千方百计的也是要看一眼才甘心的。貌似对于庄大将军来说,就是属于这种人。所以听到下面喝骂痛叫之时,这厮不但不怒,反而大是兴奋。满面红光之中,不住的搓着手,等了半天,估计所有大瓮都发挥了作用了,这才迫不及待的凑到那毡垫前,伸手轻轻掀开一角儿,探头向里窥视。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孔穴一路坑坑洼洼的,大瓮不等完全落到下面,就已经碰碎了,大多数蜂子固然是随之而下,却也有几只循着上面透进来的丝丝微风,而停在了那盖住孔穴的毡垫上。这会儿,庄大将军这么一开,眼见光亮透入,几只野蜂顿时振翅而出。眼见一张不是本族的面庞靠在眼前,许是觉得那上面的笑容太贱,又或是那脸离得太近挡住了去路,顿时就不客气的狠狠蛰去。庄大将军猛见眼前黄光闪动,嗡声盈耳,不由大骇,慌不迭的将那毡垫合上,一手却是急急挥赶,怎奈单手难敌双翅,双拳不敌六腿儿。惨叫声中,已是被其中一只寻了个漏洞,在眉心处给他种下了一颗大大的将军痣。等到众亲卫急忙赶开剩余几只野蜂后,回头望来,却见庄大将军满面悲忿,眼泪汪汪的,正自坐在那儿,嘴中不知喃喃低语着什么。小罗同学最是仁厚,眼见雄大海等人只顾站在旁边看着,不由大是气愤。这帮人真是不懂安慰人,少爷被蛰了,应该安慰下嘛。一个两个的都只看着,太不道德了!话说刚才少爷才教育咱的,做人要厚道的。于是乎,忙上前扶住少爷,耳中听的少爷念叨的却是:“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小罗同学心中痛惜,轻叹一声道:“少爷,那啥,其实你不必难过的。哎呀,你这大包很漂亮呢。简直就是英武不凡、热情洋溢啊!也就比当年被人乱棍打完后的大包稍稍逊色一点而已,真的少爷,你…你…干啥用这种哀怨的目光看着我呢?啊,少爷,你要说啥?还。。还是不要说了吧…”小罗同学温言款款的安慰着,只是说到最后,望着自家少爷想要杀人的目光,实在已是有些心惊胆颤了。“萝卜,你很好!说的好极了!少爷我他祖母的真是爱死你了。从今天起,你一周都不要想吃肉了。因为少爷发现你身上的油太多了!多到舌头都不知该怎么打转了!”
庄大将军泪流满面的吼道。“噗通!”
小罗同学实在是承受不住这种无情的打击,直接晕倒过去。庄大将军翻身爬起,也不再去看自己的杰作了。貌似刚才发现,那毡垫下面还是真有一批存货的。转头四下里踅摸,想要再找点事儿发泄下自己的“热情”。只是众人既然看到了小罗同学的下场,如何还肯给他老人家这种机会,个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心,悄然而立。庄大将军找不到漏洞,不由有些抓狂,仰天大叫一声,喝道:“上马,咱去看看费老二他们在干啥。香蕉个巴拉的,要是没抓住刚才那射箭的小子,老子就让他当靶子,老子也射两箭玩玩。”
说罢,气急败坏的扳鞍上马,直往下面冲来,这才有了眼前一幕。李靖心中暗乐,面上却是平静的劝道:“将军,那主事二人俱皆已经擒获。将军要审自是无妨,不过此刻后面山贼援兵即将过来,若是此时你去审问,这一来审不利索,二来也容易打乱计划。不如暂且放放,且等此番擒到后来贼酋,再由将军一并审问如何?”
庄大将军眼珠乱转,虽是心有不甘,倒也知道李靖说的是实情,只得悻悻点头。正要再寻点别的由头,却见一骑驰上高岗,抱拳禀道:“报,贼军已至,据此二十里了。”
费青精神一振,和李靖对望一眼,不再理会庄老大,沉声吩咐道:“吹响号角,擂鼓。传令众军,准备突击!”
传令兵大声应是,转身去了。费青与李靖俱皆上马,对着庄见抱拳道:“便请将军在此观阵,末将等自去擒敌。告辞!”
说罢,齐齐呵斥一声,各挺枪槊,纵马而下。啥?在这观阵?切!啥时候看你见哥熊过!眼见那些傻鸟要落到咱布下的九天十地绝灭网中,这等打落水狗的好机会,居然让咱这儿观阵,哪有这个理儿!傻鸟才在这儿等呢。庄大少正自心中不爽,这会儿碰上这般发泄的好时候,如何肯轻易放过。当下大喝一声:“抬本将军的兵器来!待本将亲去一会哉!”
后面众人听的一晕,就您?此刻如同独角兽一般,亲去一会!还哉?是去栽吧!连忙纷纷相劝,却哪里劝得住,无奈之下,只得扛着庄大将军的道具亮银枪和独门大铁勺,飞马跟在其身后,也往下面奔去。谷口处,号角齐鸣,杀声盈耳,箭矢纷飞。一千大隋军卒正对着谷内一个大洞不时的放箭。洞内也是斥骂声不绝,以羽箭还击。谷内一侧,一大溜儿的辎重车挤做一堆,不知几许。何潘仁和帅仁泰隐在后面,眼见此情,不由大喜。何潘仁双目放光,回首见众军都是满面兴奋,跃跃欲试,不由大笑传令道:“众儿郎,肥羊就在前面,此番抢的多少,就看咱飞虎寨的儿郎有多威武了。且随本寨主冲啊!”
说罢,回身吩咐帅仁泰,吹起长号,通知洞内吕明星自己到了。众山贼大声呼应,在阵阵的长号声中,呐喊一声,已是漫山遍野的随着何大寨主向着谷口冲来。呼喝声中,零散的箭枝也是不停的飞射,至于能射到几人,却是顾及不上了。远远押在后面的吕明星,顶着满头满脸的红包,和霍小汉对望一眼,不由的都是惨然一叹。谷内众隋军被身后的喊杀声一起,似是惊了一大跳,仓皇之中,乱作一团,纷纷往谷内退去。何潘仁双目放着攫取的光芒,一马当先,大叫着直往前杀来。后面五千多贼兵蜂拥跟上,死命迈开脚丫子,紧紧相随。方到谷口处,奔不多远,却忽闻连番惊呼响起。先是最先的何大寨主突然的一沉,不见了踪影,随即后面收不住脚的无数贼兵,俱在轰然一声大震中,已是纷纷落入陷坑之中。五千人只顾前冲,这会儿却不是说收就能收的,推推搡搡之间,已是几近半数跌落,漫天的绿色烟尘而起,随风霎时间传遍自东而来的飞虎寨大军中。顿时,一片声的叫骂喷嚏连连响起。后面督军的帅仁泰大惊失色,顾不上别的,急忙纵马上前,强忍着肺腔中的不适,连声大叫着何潘仁的名字。半响,一个浑身尘土,满头满脸绿气的人影,在不停的喷嚏咳嗽声中,自人堆中艰难的靠了过来,连连挥手。帅仁泰定睛看处,却不是大寨主何潘仁又是何人。只是此刻,何大寨主样子着实凄惨了些。眼泪与鼻涕齐飞,眉毛跟胡子共绿。在不断声的阿嚏咳声中,犹如自异世而来的怪物一般,让人又是骇异又是好笑。帅仁泰不敢稍慢,急忙下马将他扶了上来,不及说话,便突闻四下里鼓号齐鸣,画角铮然。无数的大隋骑军自四面围来,只在那绿雾飘荡外,纷纷张弓搭箭,瞄准各人。羽箭上寒光森然,杀气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