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软软？”
看着突然停下脚步的苏软，苏蔓有些不解：“怎么不进去？”
“小姨，我……”苏软欲言又止，脸上的神情有些忐忑，下意识地揪紧了衣角。苏蔓顿时了然，上前握着苏软的右手，目光温柔：“两年没回家了，是不是感到紧张？”
苏软点了点头。“你外婆还不知道你今天出狱，我本想给她一个惊喜。”
苏蔓笑道：“所以，昨天晚上你打电话给我之后，我就没告诉她。”
惊喜？惊吓还差不多……苏软苦笑一声：“我没脸见外公、外婆……”“软软，这不是你的错，小姨相信你是受害者。”
苏蔓正色道，然而心里却没底：“至于你外婆，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我想，她对你的怨气也应该消了吧……”“小姨，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没事。”
苏软深吸口气，眼神变得坚定：“咱们进去吧，反正，迟早都是要面对的。”
“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
苏蔓揉了揉苏软的脑袋，“你是你外婆唯一的外孙女，尽管她嘴上不说，我却看得出，其实，她心里头还是爱你的。”
“我明白的……”“你能明白就好，进去吧！”
“嗯！”
客厅里没人，苏软将手里的纸袋随意放在沙发上，放眼打量了下整个客厅。家里的摆设一如两年前，丝毫没有变化。看着这些熟悉的一景一物，苏软只觉异常亲切。“小姨，我想先去看看外公……”“去吧，这时候，你外公应该在书房。”
苏蔓指了指书房的方向。“外公已经好了么？”
苏软惊喜地问道。“还没有完全好，腿还有些僵硬，不能自己走路，平时在家也只坐着轮椅。”
“那……外公他现在还能认出我不？”
苏软有些不安地问道。苏蔓想了想，回道：“你外公的神志，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也能说话，应该能认得你。”
来到书房门口，苏软没有立即推门进去，而是立在门外，先敲了敲门。“请进！”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声音听上去很平静。再次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苏软顿时心口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轻轻推开房门，一个清矍的背影顿时映入眼帘。头发有些花白，背部略有些佝偻，整个人与两年前相比，苍老、消瘦了许多。苏经年放下手中的书本，扭头向身后看去，待看到苏软，顿时愣住了。许是有些怀疑，于是，他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瞪大了眼睛仔细向苏软的脸上看去。“外公……”苏软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愧疚和悲伤，眼泪顿时如断了线的珠子，落满了整个脸庞。“你是……囡囡？”
苏经年不确定地开口，声音有些生硬，听起来不是很流利。“外公，我是软软，您的外孙女……”苏软跪到苏经年的面前，紧紧抓着轮椅的把手，泪眼朦胧地看着苏经年。“软软？我的外孙女……”苏经年呐呐出声，显然还没回过神来。“是，我是软软……”苏软激动地看着苏经年，眼神期待：“外公，您还记得我吗？我的名字当初就是外公您给我起的，说我生下来时小小的、软软的……”“软软……软软……”苏经年反复念着苏软的小名，突然神情激动地嚷了起来：“你是软软！”
“是的，我是软软，外公……”苏软不禁嚎啕大哭。“你不是……你怎么……”苏经年结结巴巴地说道，皱眉看着苏软。苏软抬起衣袖，狠狠抹了抹眼泪，正欲解释，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尖利嗓音给打断了。“谁让你进来的？滚！你给我滚出去！”
苏软身形一颤，惊愕地向门口看去。顾湜茵一脸铁青，面无表情地看着跌坐在地的苏软，眼中带着一丝怨恨、还有几分厌恶。苏软顿时如坠冰窖，遍体生寒，整颗心好似被撕裂一般疼痛，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没听到吗？我让你滚出去！这个家不欢迎你！”
顾湜茵一边怒吼，一边快速地冲了进来，一把拽起跌坐在地的苏软，狠狠地向门外推去。“外婆……我求求您，我错了，求您别赶我走……”苏软再次往地上一跪，紧紧抱着顾湜茵的双腿，一边哭，一边苦苦哀求道。“放开！我不是你外婆，我也没有你这个外孙女！”
顾湜茵毫不所动，冷冷地看着苏软：“从今往后，你滚出我苏家大门，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苏软心痛得几乎失去知觉，不再辩解，只是颓然地抱着顾湜茵的双腿不放。“妈，软软是您外孙女，您怎么能这么对待她？”
听到动静，原本在厨房准备午饭的苏蔓急忙跑进书房，手上还沾着水，不满地看了顾湜茵一眼。然后，顾不得擦掉手上的水渍，连忙将苏软扶了起来。“怎么，你看不惯？看不惯就给我搬出去，你们统统给我滚出苏家，我也好眼不见为净！”
顾湜茵冷笑一声。苏蔓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湜茵，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敬重了这么多年的母亲，竟然会说出这一番话来。面前这个说话尖酸、刻薄，有如市井泼妇般的老太太，还是从前那个性情虽淡漠、清高，却知书达理的名门贵妇么？“妈，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苏蔓痛心疾首地看着顾湜茵，眼神黯然。“我变成这样都是谁害得？”
顾湜茵被戳到痛处，神情变得异常激动，大声嚷道：“苏荷不争气，给我丢人就算了，没想到她生出的女儿竟然也跟她一样，给我们苏家带来这么大的耻辱！我们苏家败落，甚至沦为世家大族里的笑柄，你说，这一切都怪谁？”
顾湜茵眼圈也红了，多年来压抑在心里的怨气终于得以发泄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还有你，苏蔓，瞧瞧你在刺绣大赛上的表现，你对得起没日没夜教导、督促你的父亲吗？”
“妈，我已经尽力了好不好？”
苏蔓的眼泪也下来了，委屈得看了静坐在一旁的苏经年一眼，然后说道：“我天赋不如姐姐，可是，我的努力您不也都看在眼中了吗？这些年，我为了学习刺绣，将苏绣发扬光大，我有好好休息过吗？我有出去旅游过吗？没有，哪怕一回也没有！还有，我现在都28了，我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甚至，我连出去相亲的时间都没有！”
“听你的意思，你在怪我限制了你的自由？”
顾湜茵不由得嘲讽道。“妈，我是这个意思吗？”
苏蔓彻底绝望了，心痛地看着顾湜茵，眼中闪过一抹决绝：“既然，您认为我们留在苏家只会给您丢脸，那好，从现在开始，我跟软软彻底搬出苏家！”
“搬吧，赶紧搬，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顾湜茵吼道，脸色狰狞。“够了！都给我闭嘴！”
只听“扑通”一声，苏经年拿起先前放在腿上的那本书，狠狠地扔在地上，想从轮椅上站起，却力不从心地跌了回去。苏经年看着面前的三人，脸色憋得通红，呼吸也变得异常粗重。“经年……”顾湜茵顿时被苏经年这样子给吓着了，手足无措地看着苏经年，眼神慌乱。苏蔓和苏软也一时愣在原地，她们从未见过苏经年发火，而且还是这么大的怒火。“爸……”“外公……”“软软，两年前，你欠我一个解释。你告诉外公，”苏经年转过轮椅，瘦弱的双手狠狠攥住轮椅的扶手，紧紧地盯着苏软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外公！”
苏软狠狠擦了擦眼角的泪，顾不得眼睛的涩痛，对上苏经年的眼睛，坚定地说道：“我是被人陷害的，我是被冤枉的，您相信我吗？”
“那天，我收到班主任打来的电话，通知我回学校去取大学录取通知书，您知道吗，我考上了S大，那所S市最好的大学！”
苏软不禁苦笑道：“我在老师办公室碰到了顾浅，就是那个顾家千金……我的同学，我最好的朋友，亦是我的表姐顾浅！她跟我报的是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结果最后以一分之差落榜。她当时心情不好，非要拉着我去一家名流会所喝酒，我拗不过她，就去了。”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您都已经知道了……”“你的意思，是顾家那丫头陷害你？”
苏经年皱了皱眉，问道。苏软点了点头，眼中的戾气一闪而逝。顾湜茵好似被踩着了痛脚，忍不住拔高声音，质问道：“她为什么要害你？你有证据吗？就凭你的猜测，就胡乱将帽子扣在我们顾家人头上，你别忘了，她是你表姐，是我们顾家的人！”
“妈！您也别忘了，您曾经是顾家人，但现在，您同样也是苏家人！”
苏蔓失望地看着顾湜茵，失声喊道：“顾浅与您起码还隔着一层，可软软是您的外孙女，是您的亲外孙女啊！你宁愿去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外孙女！软软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这些年您还看不出来吗？”
顾湜茵顿时一噎，却无从反驳。苏蔓说得没错，她这些年只对苏软给苏家带来的耻辱耿耿于怀，却从来没想过，苏软当初可能是被人陷害的。“软软，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相信你的品性。”
苏经年取下鼻梁上的老花镜，捏了捏眉心，看了看苏蔓，又看了看苏软，然后叹息一声，沉重地说道：“我年龄大了，估计，也活不了几年了。从今天开始，蔓蔓，还有软软，你们俩，搬出苏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