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原谅你的人。所以很小的时候,每次偷东西,我都会安慰自己,便是母亲在,她定然也不忍心看着我饿肚子的。说到底,我不过是在为自己所犯的错找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篮子中有早已准备好的酒菜与贡品,还有一些纸钱。都是穷人家,拜祭这种事并没有太多的讲究,只要是尽到心意便可。我找了一个无人处,用树枝画了一个圆圈,然后跪下身,悄悄的拜祭起来。此时天刚渐晓,并不可能有人出现,于是我很放心大胆的拿出了那些贡品,点燃纸钱默默放在圈子里。“娘,女儿不孝,女儿来给您送钱了。”
看到越来越旺的火势,我借着这火又添了几张,“下面很冷的吧,女儿不在您的身边,您可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我一一摆好贡品,继续添加纸钱:“您在时,女儿不记得你,更加不知有没有好好的孝敬您。如今给您的纸钱您就多多花一花,也算女儿尽了几分孝心。”
“娘,女儿有了喜欢的人了,他叫花间。他是东厂的督公,别人都骂他是奸臣,是恶人呢。我虽然也知道他并非善类,可是女儿就是喜欢他。娘,您在天有灵请保佑我们两个吧。”
“虽然他是一个太监,但是女儿并不介意,希望娘亲也不要介意。督公他这辈子注定非池中物,女儿看好他,却并不是图意别的。他现在正在和锦衣卫争斗着呢,希望您顺道保佑他平安无事,心想事成吧。”
我叹息一声,看着那越烧越少的纸钱,用树枝挑了挑,以防它烧的不够透彻。“花间的敌人则慕,虽然花间对他恨到了骨子里,可女儿却觉得他人还不错,至少对我还不错。如果这件事的争斗注定会有很多人要流血,我不希望那其中有他一个。”
我顿了顿,觉得该说的也都差不多了,便将剩下的纸全都放到了火中,看着它们一并烧着。“娘,我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有身份的小姐,其实有时我也觉得自己命挺好的,混进宫当太监没被发现,还认识了让天下人都仰望的人,我真心觉得自己命运不错。其实我也看出来了,花间他这次有些乱来,不是民心所向的,注定是要失败。如果花间真的会失败,娘,请你保佑他,一定要活着……就算残了也好,女儿愿意伺候他一辈子,怎么着都行,只要他还活着。”
我连磕了三个头,第一个头是为了感激母亲生下我,第二个头是感激上天带给我非凡的命运,第三个头是保佑花间平安无事……东厂危害民间多年,所谓东厂之人走过,百姓闻风丧胆。这样的组织,就算现在如日中天,到底也没多长时间的活头。倘若日后能上位的锦衣卫也像如今东厂这般不知收敛,早晚也会气数全尽。我站起来,拂落身上的尘土,挎着篮子寻原路返回去。“则都督?”
我望着眼前突然窜出来的人,微一愣神便主动打了一个招呼。我早已习惯了常年一身男装,哪怕如今是为给母亲上坟,也依旧是男装没变。可是今日的则慕就异常的奇怪,看到我今日这身衣裳竟然十分之不满意的摇摇头,观他眉宇之间的情绪,仿佛就差要出口教训我了。“你是来给母亲上坟?”
他问。这般明知故问却是他从不曾有过的,至少在我的印象中,则慕一直都是少言寡语,且言简意赅,并非废话之人。今日主动过来搭话,并且像是跟踪一般出现在我的归途之中,怕是别有所图。所以尽管我不愿也要在心底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毕竟这年头人心叵测。“则都督也是?”
则慕却是难得摆出一个表情,只是这个表情并不是善意的。他拉起我的胳膊,不由分说便要走。我奋力挣扎,可他的手却像是生了根一样扎在了我的手腕处,任我如何用力也摆脱不掉。“则都督,男女授受不亲,请你冷静一点,请你尊重我!”
情急之下我大声喊出这句话,也幸亏了这句话才多少使得则慕变得冷静一些。他怒气冲冲甩开了我的胳膊,可是依旧是怒不可遏的模样,低吼道:“我不允许!”
这一句话来的实在是莫名其妙,我却愣了起来。难道说我要给母亲上坟他也要来管一管?就算你是锦衣卫的你很牛也请你选择一下你的管辖范围好哇?于是当下我也冷哼一声,没好气道:“请则都督斟酌好自己在管什么事!”
一言既出,显然再次激怒了则慕。不知则慕今日是吃了枪药了还是怎么,火气莫名的大,他听完此言再次拉起了我的手,将我向城中扯去。我拼命的抽手,用尽全身力气也抵不过他的一只手臂,于是我怒道:“你若再不放手我便说你是非礼!”
则慕不理我,仍然拖着我的胳膊前行。他今天真是一反常态,亏我前一秒还在坟前保佑他平安无事,后一秒他就过来欺负人,看来是暴露本性了!我强压着心头的不悦,大声地吼道:“则都督,请你搞清楚你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有什么话请你明说好吗!”
没想到则慕连头也不回,只是低哑道:“不行,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这件事必须回去才能告诉你!”
这件事儿?什么事儿!则慕跟我除了花间还能有别的事儿?思及此,我连忙停下脚步,尽管这一个动作很是艰难,但是我已经在尽量的停止了。“则都督,请你考虑我一下,我已经是许了人的女子,就这样不清不白的跟你走了去,以后还要我的夫家如何看我?难不成我夜笙就是一个轻浮之人,轻浮到别的男子想拉走便拉走,可以不管不顾我一个女子的名节么?”
此言一出,明显真正止住了则慕想要的动作。我只顾着揉着要被他捏碎的手腕,也没有再看他到底是几个表情,几个意思。我只知道,则慕今天当真是犯了什么邪门的病,居然来找我。若说我能得罪则慕的地方,也不过是他曾经送给我一只成色上好的玉镯被花间“不小心手滑没拿稳”摔在地上碎了而已。尽管罪魁祸首是花间,但无论怎么说也是我保护不周,怎么算都是我夜笙的错。难不成是这件事被则慕知道了?不能吧,若真是这样也只能说明则慕的情报网太弱了,或者说,花间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强大。“跟我走!以后决不允许你再说这样的话!”
他似气急,过来又要拉我。我怎能容他做为?当下退后三步,看着他的双目,挺直的胸膛道:“则都督莫不是在说笑,我为何要跟你走?”
则慕突然咬着牙,额头上的筋也在颤动。但见他双拳紧握,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做了什么决定。“因为……”他顿了顿,缓缓将目光触上我那略有不悦的目光,一字一顿道:“你是我则慕的生妹。”
但见则慕神情严肃,丝毫不见说谎之意。这件事对于则慕来说或许是他早已就判定好的,毕竟他已经经过了多方查实,否则也不会贸然前来相认。然而,就算则慕承认了我是他的妹妹,我却从心底的想要抗击,因为我根本就没可能会是则慕的妹妹,这一变故未免太过高攀了一些。我夜笙从小到大也不过是一个孤儿,人人欺凌,怎么可能有一个锦衣卫的大哥的哥哥呢?这件事情传说去,未免荒唐了一些罢。“夜笙,不管你信抑或是不信,我真的是你的哥哥,这都是铁定的事实,所以本督不准许你嫁给花间,不允许你喜欢花间!”
“我不是!我说了不是就是不是!则都督,请你再多确定一番,说不定是你认错人了,或者你查错了,我真的真的,不可能是你的妹妹!”
此刻的我们还在城外的郊区,瑟瑟秋风卷起纸钱的灰烬,飘舞在半空之中。“夜笙,这里并非言谈之地,我们还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再议这件事吧。”
我挎着那只有农村的妇人才会挎着的筐,一前一后地跟在了则慕的身后,与他到了西厂和锦衣卫的落脚点……永春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