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着茶杯,不自然地坐在苏震对面。苏震笑得很和蔼:“今天来送婷婷,想顺带过来看看你。”
我心下一跳,抽了抽嘴角。我说得很恭敬:“有什么事只管打电话,我上门来就好,怎么还劳驾您亲自来。”
苏震笑脸一僵。苏言在一旁偷笑。苏震轻笑一声:“上次来家里吃得怎么样?有空就多回回家,让容妈给你做些好吃的。”
“家”这个字眼有些刺耳,我温顺地回答:“好。”
苏震又说:“其实我这次来,有些事情是想问你。”
我说:“是问那把钥匙么?”
见苏震有些僵住的表情,我笑:“上次舅舅来的时候,也是向我要这把钥匙,我想着,您应该也是为了这个来的吧。”
苏言一惊:“舅舅已经来过了?你怎么……”我看向苏言,一字一句地说:“对,我已经和他见面了。”
转向苏震:“但是我的回答还是一样的,那把钥匙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不知道扔在了哪里,你现在要我给你也没有办法。”
苏震敛了笑意,沉默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这些年,我对你很亏欠,让你吃了不少苦。”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他接着说:“我只顾着你哥哥和你妹妹,对你关心确实少了。你对我怨恨我也理解。但是你长大了,应该知道有些事是不能意气用事的。”
顿了顿,“这钥匙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用手指碰了碰杯子,看着水泛起的层层涟漪。苏震又说:“你在外面住不习惯的话,就回家住吧,你的房间还留着。”
我笑:“再不习惯,这么多年也该习惯了。至于那个家,我不是早就没有资格住进去了么?”
苏震点点头,说:“你在埋怨我。”
我牵起一个实实在在的笑,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凭一把钥匙,让苏震对我说这样的话,怎么想都觉得讽刺,这就是亲情。我不想再同这些人说什么了,起身要走:“我该说的都说了,现在是工作时间,浪费太多时间不好。你们就先回去吧,我会联系你们的。”
苏震喊住了我:“孩子。你等等。”
他示意苏言,苏言交给我一把钥匙。苏震说:“这是家里钥匙,你想回去的时候就回去吧。”
我接过钥匙时,手竟抑制不住地有些颤抖。他们走了之后,我在会议室坐了很久。我看着手里的钥匙良久,觉得很悲哀。我知道我的亲情缘淡薄,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这么淡薄的亲情也夹杂了利益进去。我知道苏震这些话的意思,他希望我能将钥匙交给他,而不是舅舅。我不知道现在公司里的两团势力孰高孰低,也不知道我应该给谁。本以为我从此就会远离家族这样的纠纷,但好像是我太乐观了。苏震最后那句“孩子”让我差点哭出来。我知道他不会懂我这些年受的委屈,也知道他如果不是为了钥匙,是绝对不会演这样的一出戏给我看,可是要命的是,就算我知道了这些,可当他唤我的时候,我竟然觉得感动。我已经久到快要忘记亲情是什么味道了,而苏震又唤醒了它。出来的时候,如花见我眼睛红红的,问我出了什么事,我见旁边凑过来的苏婷婷,对她摇摇头,说昨晚没睡好。如花看着我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点点头,不再继续问下去。晚上回家后我翻出了那把钥匙。我不知道当妈妈把钥匙给我的时候是否已经知道在将来的某一天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场面,还是说她早就料到自己活不了多久。但是她只把东西交给我,却没有告诉我该怎么办。我又拿出苏震今天给我的钥匙,两把放在一起。我托腮坐在床上看了良久,依旧无果,想了想决定先睡再说。江墨的房子已经进入装潢阶段,于是我开始每天呆在房子那边帮忙。但由于钥匙的事情,我有些心不在焉。江墨走到我身边,弯腰看我:“你在想什么?”
我瞥了他一眼:“在想怎么才能把你的房子装潢的更好,让你更满意。”
江墨撇撇嘴:“这种虚的话就别说了,还是说说你为什么会在工作的时候出神,不然我就去说你工作不认真负责。”
江墨耍起无赖还真是无敌了。我叹了口气,和他走到院子里。“最近遇上了一些事,有些复杂,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说着把整件事情说给江墨听。江墨听完,良久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我。我不解:“你、你这个反应倒是挺新鲜的。”
江墨突然牵起我的手,我吓得往后一退,他索性将我揽到他怀里。他边拿手轻轻拍我的背,一边语气温柔地说:“以后你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说给我听,不要一个人撑着。”
我放弃了挣扎,听到他的话,心有波澜,双眼微湿,说:“我没有委屈。”
江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安抚我,像有种无形的力量围绕着我,让我觉得十分安心。我在他的怀里先是轻声啜泣,江墨见状柔声道:“没关系,你哭出来。”
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我再也忍不住,在江墨怀里大声哭了起来,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一样。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但是江墨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拥着我,用手无声地安抚着。哭声渐渐减弱,我抽抽搭搭地从他怀里抬起头,发现我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基本把江墨的外套弄毁了。我赶紧让他脱下来,表示要帮他洗干净,而江墨却弯腰看着我:“都哭好了么?”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对不起,把你衣服弄脏了。”
江墨说:“嗯,是够脏的。”
我更加不好意思,一把抢过他的外套,低着头。江墨上前牵住我的手,将我拉到树下坐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妈妈给你这把钥匙,一定是希望由你自己来决定。”
他看了我一眼,接着说:“我最近也听说了你们家公司的一些消息,说是公司一些元老不服现任董事长,正收集股份,想要易主。”
说着笑了一声:“这种事情,不过是飞蛾扑火,以卵击石。”
我一惊,看向江墨。他没有看我,接着说:“董事长不是这么轻易通过股份就能改变的。这些人在公司呆了这么久,这点基本都不知道,就算换了自己的人上任,很快也会败落下来的。不过我相信,苏震不会这么轻易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
他看着我:“我只想告诉你,苏震这样的人,如果自己拿到了有利的牌还好,如果没有的话,他事后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些闹事的人的,如果不想死的很惨,最好是让他们提前放弃,或是让苏震自己抓到最大的牌。”
我抱着衣服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江墨看着我:“如果你不想你舅舅陷入绝境,我建议你把钥匙交给苏震。”
我垂着头思考,没有说话。江墨过后又补了:“这是我作为商人的建议,但是最终还是要你自己抉择。”
我看着钥匙,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晚上,在家里,我斟酌了许久,打通了一个人的电话。“我们见一面吧,关于钥匙的事情,我想和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