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我的人生分成一段一段,并且在每一段的起点都插上一个里程碑的话,那么我的十二岁是一个里程碑,因为我的妈妈死了;我的十五岁也是一个里程碑,因为我有了一个新妈妈;再然后,是我的十八岁,因为王颂之向我们家提了亲。王玫玫说过王颂之是个负责任的人,我从没想过王颂之会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来表达他的责任心。我们两家是世交,门当户对,长辈们十分乐意结成这门亲事,当然了,我十八,王颂之二十,结婚是不现实的,但是可以先定亲,本来我爸爸觉得我年纪还小,不急在这一时的,可是我爷爷还有王家的爷爷风风火火地就把订婚这事给操办了起来,完全不给我爸爸反驳的机会。我对着王颂之苦笑:“你这事儿做得是不是太鲁莽了?”
王颂之耸了耸肩,一脸无奈地说:“你以为我想这么早么?我只是在爷爷面前露了一下口风,我爷爷就找人备了礼到你家提亲来了,就他那个性子,我们是拦也拦不住啊!”
我轻轻捶了他一下,故意嘟着嘴说:“终于说实话了吧,你根本不想娶我,说不定心里还念着你的林妹妹呢!”
王颂之以为我生气了,很紧张地搂住了我的肩,解释道:“怎么会不想娶你呢,你跟林蝶不一样的!”
我看到他的紧张样子,心情变得大好,刚准备再捉弄他两句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短信,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一条莫名奇妙的短信。王颂之夺过我的手机,问我:“谁的?”
“天知道谁的短信!”
短信上就三个字:“你出来”,就真的是三个字,连个标点符号都不带有的,我也没想太多,跟着王颂之后面给长辈敬酒,收红包收到手酸,我牙都快笑掉了,王颂之的妈妈还送了我一副金筷,我觉得这么重的礼我不该收,王颂之却扯着我的袖子让我快点接过来,我战战兢兢地接了。王笛之冲着我扑了过来,向我露出一个非常明媚的笑容,讨好般地喊我嫂子,王颂之早有防备,扯着他的衣服将他从我身上扯开,顺便往他手里塞了个红包,口中吆喝道:“一边玩去!”
王笛之倒是不在乎王颂之说话的语气,拿了红包很happy的跑掉了。“笛之就没个正经的样子,爷爷一直说他男生女相,照他这个性子发展下去长大了肯定是个祸害!”
我笑着说:“有你这么做人哥哥的么?说自己的亲弟弟是祸害!”
“我这是实话实说,你千万别被他纯良无害的外表给迷惑了!”
“他那张脸还叫纯良无害?活脱脱地就是一只狐狸精好不好!”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
被我跟王颂之使劲儿编排的某人正游弋在宴会大厅内,但凡逮着一个长辈,就上去陪酒说笑讨要红包,本来就要过年了,再加之王笛之实在是耍得一手好手段,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让他赚了个盆满钵溢。宴会结束之后我被奶奶喊了去,她抚摸着我的头说:“你怪不怪爷爷奶奶为了定婚事定得仓促了点?”
我心里真的觉得挺仓促的,但是想想我爷爷奶奶那一辈,在我这个年纪都已经结婚生子了,所以虽然我不太满意他们的做法,但是我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奶奶看出我心中的纠结,说道:“我们都是为了你好,我跟你爷爷都是半截身子进了土的人了,只盼着有生之年看到你们一个个找到自己的归宿,王家的那个孩子我们瞅着还不错,无论家世还是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性子又温和,你跟他在一起,只要不是太任性,过得总不会太差。”
“我知道了。”
我耐着性子接着听我奶奶说教,她一张口我就知道她想说什么,那一本《女诫》被她反反复复教过很多遍,我耳朵里都起了一层厚茧了,但是她是我奶奶,我再没性子都要陪着笑脸。好不容易听着我奶奶叨叨完,我快步地奔出了她的小屋,就害怕她突然再把我给喊回去。寒冬腊月的夜晚并不暖和,我裹了裹自己身上的大衣,急匆匆地往回赶,经过那个老秋千的时候,看到那里站了一个人,黑黢黢的影子吓了我一跳。“你是谁?”
我尝试着问了问。“是我。”
我听出了韩牧的声音,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不冷么?”
“我让你出来你为什么不出来?”
我这才想起了那条莫名其妙的短信,赶紧解释道:“我没看到那条短信。”
说完了我恨不得把自己的的舌头咬断,我这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韩牧蓦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心虚,急忙将自己的手臂往回抽,眼泪都急出来,我冲他吼道:“你放开我,我胳膊被你抓疼了。”
他放开了我,眼里写满了落寞,沉默了很久才说道:“算了,王颂之也算不错,只是他心太软,你又太倔强,若他是普通人也就罢了,你们也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可惜他的家世太招人,你不肯跟他低头,自有很多女人上赶着在他的面前伏低做小,我怕你的性子会吃亏。”
“吃亏不吃亏都不关你的事。”
“倒是我多虑了,你是解家的大小姐,就算性子烈一点,也有你们解家给你撑腰,日子总不会过得太差。”
他越说我越不开心,我最讨厌的就是他们这样一个两个自以为是的对我说话,摆出一副为我好的姿态,对我颐指气使。“你说够了没有,我要走了!”
韩牧一改阴郁的神情,对我露出一个笑容,指着秋千对我说:“斓斓,还记得这个秋千么,你坐上来我帮你推。”
我看着他湿汪汪的眼睛,不忍拒绝他的好意,顺从地坐上了那只秋千,他扶着我的后背轻轻地推着我,秋千架吱嘎吱嘎地响个不停,就如当年一样,我的回忆飘得很远很远,飘回到那个夏天,王颂之帮我推着秋千,我在心里许下了非他不嫁的诺言。“斓斓,你知道么,那一年你生病了,我帮你整整推了一个夏天的秋千,你还抱着我的胳膊说要嫁给我,从那会儿起,我就把你当成了我的新娘……”他说到顿了顿,语气变得绵长,良久才说:“不说这些了,今天你订婚,我祝你幸福。”
我的后背陡然间变得僵直,我问过我的奶奶,她的确告诉过我,王颂之在那个夏天只在我们家住了三天,他帮我推秋千也只推了三天而已,他根本没有陪我陪到一个夏天那么久,我一直以为我因为生病的缘故记错了时间,原来我一直都没有记错时间,而是记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