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感到绝望,母亲去世的时候、被除去军籍的时候、被逐出家门的时候,他都未曾绝望过。可是那个眼光明媚的午后,在陆季暄温和的话语里,他感受到了四面八方不断涌来的绝望,正一口一口的将他吞噬掉,连一丝的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回忆突然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深深紧紧的缠着秦朗,迎面而来的浓浓的哀伤,将他整个人团团裹住,密不透风,让他难受的就快要窒息而死。这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记熟悉的声音,“嘿,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猛地一下,秦朗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侧头往后看去,原来来人正是宋翎。宋翎见他脸色苍白,额头冒着大颗大颗的冷汗,还以为他生病了,不禁有些担忧,“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找个医生看一下?要不你今晚先回去休息,我留下来保护陆少?”
秦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目光再次恢复成往日里的淡漠,“我没事,我们去见陆少吧。”
可话音一落,他刚想抬脚跨出一步,却腿脚一软差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好在宋翎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了他,“别逞强了,要是身体真的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你放心,医院这边有我呢,就算我再不济,不是还有孟程远的人吗?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手中温热的咖啡不小心洒出了少许,白色袖口沾染了浅浅的淡棕色痕迹,秦朗借着宋翎的手重新站稳,重重的吸了几口气后,才恢复如初,“那就麻烦你跟陆少说一声了。”
宋翎拍了拍他的肩,“身体要紧,你先回去休息吧。陆少那里,我自然会解释的。对了,楠楠还在医院里呢,你帮我带她回酒店吧。”
“好。”
秦朗淡淡的应了一声,“这两杯咖啡本是买给陆少和三小姐的,现在凉了怕是不能喝了,我待会儿让人重新买两杯送过来。”
宋翎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忍不住催促,“别担心这些小事了,你快点回去吧。”
秦朗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离去。宋翎回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向来从容不迫的他,那身影看起来似乎有些仓惶,有些孤单。秦朗驾着车,几乎是一路狂飙的赶回酒店。顾惜楠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胆颤心惊的看着他闯过一个又一个的红灯,车子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在深夜的公路上横冲直撞,隐隐之中似乎有一股低沉的气压一直笼罩在车内,压抑的让她透不过气来。顾惜楠的后背直直的抵在椅背上,双手紧张的捏着安全带,在路过一个右行急转弯时,前面突然冲出一辆大货车,眼看着车子就要撞上去了,秦朗却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硬生生的避开了大货车,和它擦肩而过。还好,虚惊一场。顾惜楠刚想松一口气,秦朗却又是脚下一踩,车子犹如离弦的箭一样,快速的没入了霓虹氤氲的夜色了。好在,维雅医院到索菲亚酒店不过十多分钟的车程,一路提心吊胆之后,总算平安到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顾惜楠拉开车门准备下车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双腿已经软的没有力气了,回头看向秦朗,只见他面色沉郁,双手仍然用力的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突出发白,他的目光无焦点的看向远处,似乎在隐忍着心里的情绪不要爆发出来。关于秦朗和陆雅望之间的关系,顾惜楠多少是知道一点的,明明是两个相爱的人,却因为门第关系不能在一起,这样的爱情,即便是旁人说起也未免唏嘘不已。想着秦朗现在大概最需要的是安静而不是安慰,顾惜楠便悄悄的下了车,安静的离开了。深夜的停车场里,各种豪华的名车,像是即将被检阅的队伍一样,安静整齐的停成一排排的,而秦朗这辆车却像是突然闯进这领地的异物者,突兀的停在道路中央,虎视眈眈的与黑夜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秦朗才从车上下来,一步一步沉重的走进电梯,上了顶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内。没有开灯的房间,一片沉寂,凭着感觉摸到酒柜旁,拉开门从里面拎出两瓶酒来,再走到阳台上,借着朦胧的月光打开橡木塞子,席地而坐独饮自酌。凌晨的南城,腾起一片浓浓的晨雾,深深的笼罩着整座城市。寒凉的风,呼呼的吹了过来,重重的打在秦朗的脸上,刮的他的脸生疼生疼的。可是脸上再怎么疼,也比不上心里的疼。心就像是被揉进了无数颗棱角分明的玻璃渣子,扎出了无数个小窟窿,一直都流血不止,疼得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在接连灌了几瓶之后,醉意朦脓的秦朗抱着空酒瓶,歪歪斜斜的靠在落地窗上看着夜空中那轮朦胧的弯月,目光游离,语无伦次,“我的小雅望啊,你终于长大了,你变得越来越光彩夺目了,也比七年前更美了。这七年,你过的好吗?柯家小少爷应该对你很好吧?老爷说的对,你和他才是天造地设,也只有他才能给你幸福。小雅望啊,我不甘心啊,你是我的命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与其他男人在一起呢?小雅望,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可是小雅望啊,我又能怎么办?我们门不当户不对,我不过是陆家的一个保镖而已,我有什么资格给你幸福啊。”
回忆如潮水,瞬间将秦朗吞噬,全能兵王七尺铁汉,在回想起和陆雅望的点点滴滴时,眼底也忍不住湿润了起来,“七年了,整整七年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一走就是七年啊,你知不知道,这七年里,我有多想你啊。”
回忆中,陆雅望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次撒娇,每一个小脾气,都演变成了催化剂,让这个轻易不会在旁人面前示弱的铁尺男儿,终于放下了往日里的那些冷漠和顾忌,开始低声缀泣,“雅望,这七年里的每一个日夜,我都非常的想你。”
此刻的秦朗,就像是搁浅在沙滩上的鱼,无力的挣扎着摆尾,却始终游不回梦里时常出现的那片江海里。而陆雅望,就是他的江海,只有在她的怀抱里,他才能活下去。黑暗中,在他身后沉默的站了许久的陆雅望,看着他像个孩子一般的哭泣着,心抽搐般的疼,几步上前走到他的面前,弯腰蹲下身去,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轻声质问,“想我,那你为什么不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