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白茫茫的地方,司空祭月一点儿都不陌生。生与死的交界处,多少人的轮回都在此发生。她一直很讨厌医院,在道上混的,也非常忌讳来医院。但是人有时候事逼不得已,是实在没办法了。家里那些庸医,包扎一下外伤还说可以。但是医治心脏病,要是有这个本事司空朔也不至于死得那么可怜,真是让人觉得可恨又可笑。医药的单子下来了,一长串看不懂的中文字,后面追加了无数个零。感觉自己的卡都要刷爆了,现金也没有少砸进去。但是,这管用吗。看着心电图的平淡起伏,看着呼吸机上微弱的雾气泛滥,看着床上的人苍白如死灰般的脸色,司空祭月觉得脑袋都要爆炸了。“月!”
门被急促地打开了,金承言甚至还没有卸掉脸上的妆容,衣服也还是那套舞台装。在接到了年末辞的电话后,他的心脏突然像是漏了一拍一样,脑子里闪过的全是司空祭月流眼泪的画面。那个坚强可是脆弱起来又特别让人心疼的女人,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抛下她。利用了中途吃饭休息的时间,招呼也没打就直接离开了。“承言……”司空祭月回过头去,看到了来人之时,眼泪瞬间滴落。在他面前,她永远学不会如何的伪装。“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你要相信如月。”
金承言把司空祭月揽在怀里,轻声地安慰。床上躺着的人,跟自己怀里的人有着相似的容貌,让自己的视线出现了一瞬间的混淆。别过眸子,只能暗叹自己的胡思乱想。“现在不是我相信不相信的问题,她坚强她努力,这没用啊。她需要心脏,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医生说现在医院,甚至这个城市都找不到合适她的心脏,你说怎么会这么巧?”
司空祭月不是一个需要安慰的人,那些安慰的话语都是虚假的。什么坚信,什么奇迹,什么信仰,那些统统都是屁话。“我听说,会有很多人来医院买器官或者卖器官。这种地下的黑暗交易,你去找BN的人查一查就知道了。”
金承言顿了顿,他一直都把司空祭月当一般的女人来看待。受到伤害的时候安慰两句,为她擦干眼泪再来一个深情拥抱就可以平息所有事情。但是他现在深刻意识到了自己这个错误的观点,起码,对着司空祭月是错误的。这不是一个能用正常思维去评定的女人,她的经历,她的人生观,她的价值观,恐怕自己是怎么也无法跟上的吧。“没有人会愿意得罪司空家。要知道,躺在这里的人,是司空家的二小姐。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事情,我会在瞬间将这所医院夷为平地。”
司空祭月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一点,现在变态杀人狂越来越多,杀了人之后取走内脏拿去贩卖,这会是一个很好的价钱。而医院就会作为中转站或是终点站更加有可能是起始站。但是打狗也要看主人,司空祭月自负的认为没有人会敢欺负到自家头上来,这间医院虽然是S城最大,医疗器械,人员最齐备的医院。但是医院毕竟是医院,也不会愿意跟黑道的人扯上多少关系。“月,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应该最清楚这一点的不是吗。自大自负在现在是派不上用场的,哪怕是一点儿的线索,你也不能放过不是吗。”
金承言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迎合眼前这个女人。爱一个人,要的是付出,而不是改变。但是他觉得如果不让自己变得跟她同步就无法再继续维持这段爱,他们之间本来不是一个世界,不是一个空间,更加有一段空白期的隔阂,这些都已经在把他们推向末路。但是他却咬紧不放,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且不说以前,现在金承言已经觉得自己无法了解司空祭月的内心了,他们俩不能站在同一个角度思考问题,难道非得要自己屈服吗。大家都是人,都有着彼此的思考与自尊。他自问无法做到屈尊人下,无法什么都用【是,好,恩】来回答。“你以为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么,承言,我的人,我的心都在这一条与黑暗为伍的路上面,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出这趟浑水的了。买卖器官这些我没有做过但是我接触过,我比你清楚。这些都是要看人面,看背景的。这么大数目的心脏注入,买家难道不担心么,卖家难道不害怕么。这期间的牵连太大,而且一牵就是整个城市。的确,这太巧了。要与我作对的话,那么对方肯定知道如月的事情。我已经封锁了消息,你觉得是谁出卖了我?”
司空祭月似是嘲讽一般的看着金承言。他们之间有着一条不管怎么迈出脚步也无法到达的距离点,金承言是个根本无法踏足司空祭月的世界。而司空祭月也跟本没有向他敞开心扉的想法,因为那段空白期,彻底的把她那仅有的虚无信仰给磨光了,现在只剩下躯壳还有那么一点儿的温存了。“月……”金承言无言以对,搂着司空祭月的手一僵,缓缓垂落。司空祭月的话很明显的是在不屑自己的想法,而且她的自负在抨击着自己。金承言只是想提醒一下司空祭月留意一下身边的人,但是他似乎过高的相信了自己在司空祭月心底里的位置。其实很多东西的改变与发生,自己早就意识到了,只是没有去承认,还单方面你的想着【爱你】。的确,他们两个,已经回不去了。或者可以说,在盲目的时候根本没有了解与理解过就已经分开,到现在勉强的一起,也只是互相慰藉,用着从前不甘分开的借口来徒说罢了。那些爱不爱,其实都只是幌子。“谢谢你今天行程满满还能赶过来,抱歉,我没什么心情。”
司空祭月站起身,走到了窗边,那逐渐沉寂下去的太阳还有红了尽头的天边。她有着很深的疑虑,只是她一直都没有仔细的拆开来想清楚。她宁愿心绪混乱也不想让事实那么快暴露,她已经在心里打了个底,但是她在害怕。一旦说出来,就覆水难收。可是现在受到伤害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亲妹妹。她又该怎么去取舍。面对着自己等了许久的人,却突然觉得陌生。这到底,是谁的错,又到底是在哪里出了错。感情与亲情外加上友情,三角之间最难权衡的问题。其实当初的等待早就已经没了意义,自己一心认为那是一种必须做的事情,其实早就在无形之间变成了负担。因为就连自己也已经找不到了等待的方向还有理由,当初那份炽热的心早就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打击给打到了谷底,而且当黑暗的夜逐渐袭来,她已经逐渐习惯了,一个人。“既然这样,那我回去了。你自己注意身体。”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金承言只能苦笑着轻吻司空祭月的额头,然后离开。或许他不应该把错误都推在自己身上,但是的确是他当初犹豫不决的性格导致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就连他自己也在迷惘,现在这份埋藏在心底里的感情,到底是爱,还是愧疚后的弥补。如果没有那一条如惊涛骇浪一般的距离,或许还可以掩埋掉所有的疑虑一如往常般生活,但是不可能了呢。走出医院,望着那逐渐化为黑暗的夜空,金承言只觉得那份苦涩,真的是让自己很难受。夜已深,轻轻关上了司空如月的病房门,跟守在外面的保镖交代了几句后转身离去。望着窗外的天空,她在赌,这三天之内的转机。“延叔,我们回去了好吗?回去睡觉。”
身后传来了护士轻柔的声音,然后就是轮椅发出的声音。“延叔,您身体好些了吧?”
司空祭月往后看了一眼,是早上那个……走了几步追上了护士离开的脚步,握住了轮椅边儿,把小护士吓了一跳。蹲了下来,看着那张苍老的容颜,果然不出所料,是自己一直要找的那个人。“请问你是……”小护士低头,疑惑地看着司空祭月。“我是延叔女儿的朋友,怎样,延叔的身体好些了吗?”
司空祭月勾唇莞尔一笑。这声朋友,可真的不是白叫的。“原来是小落的朋友啊。唉,还不是那样。植物人哪有回天的希望,只是小落也够孝顺了。不肯放弃治疗,而且一定要我们隔三差五的推他出来转转。”
小护士一听到是朋友这三个字,立刻笑得比花还灿烂,然后便跟司空祭月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延叔也在这间医院的,小落一个人藏下伤痛什么也没跟我说。护士小姐知道延叔是什么时候送进医院的吗?”
司空祭月满脸的真诚,内心里恐怕早就风起云涌了吧。墨殇延,呵呵。总算是找到了。“恩,差不多有一年了呢。那时候延叔送来的时候已经呈休克状态了,脑淤血,还有半身不遂。接着,也就一直都没有醒过来了。”
护士小姐毫无保留的把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这样啊……恩?怎么病房这里的名字是空的?”
司空祭月一路随着护士来到了墨殇延的病房,房外跟房内名字那一栏都是空白的。原来早在一年前那场变故当中,墨殇延就已经被送到了医院治疗。墨殇梨落并没有选择留在家里,而是选择了医院。这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难怪自己一直没有找到,其实就连想也没有想到吧。聪明啊。“小落说延叔是被人陷害的,怕有人来会寻仇,所以就把名字什么的都换成了空白。就连延叔的真实姓名还有小落的真实姓名我们都不知道,只知道她们来头不小。一年前送来的时候,小落身后跟的人腰间都有枪呢,可把我们吓坏了。不过小落这女孩儿倒也可怜啊,父亲……”护士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可是司空祭月就一直站在门口看着那挂着的数字。513。“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请护士小姐不要跟小落说我来看过延叔,因为她没有跟任何人说就是不想我们担心,既然如此,我的到来也就没有必要让她知道,徒增她的烦恼了。麻烦你了。”
司空祭月温柔地笑摆在了脸上,拍了拍小护士的肩膀,打断了她说个不停的嘴,然后转身消失在了长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