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未放下手中的相机,我向他瞪了两眼,心底却奇怪的对他毫不反感。上山的人一拔拔,疲惫的眼光却仍会在微笑着的他面前暗作停留。即使是在黄山的顶峰,他也可成为一道与峰争美的风景。他是我屹今为止在现实中见过的最帅的男子。他留着齐眉的短发,乌黑的眼睛闪着自信和洒脱的光芒,笑着微翘的嘴角显出他完美的侧面。他似乎深知自己的魅力所在,笑得自然爽朗,歪着头,眼睛透过长长的眼睫毛看着我。我叹了口气,暗骂自己,在独自一人的旅途,却对着一个陌生跟随的男子的帅脸发呆,总而言之不是什么正常的行为。我努力让自己正常起来,拖着像已断掉的双足,急急的摆脱他的纠缠。上得峰顶,对着云雾间无边无际的山峦,我长吁着气,征服的成功感由然而生。“太棒了,我居然步行上了天都峰峰顶。啊……”我用双手湿水,拍打着被风吹得毫无感觉的脸颊,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仰起头,我大声的叫了起来:“哈,我上来了。”
我的兴奋并未维持多久,因为我遇到了最现实的问题。当服务前台的小姐礼貌的向我重申:“对不起,我们酒店已经客满。如果你没有预订的话,我相信你在山上是不可能找得到房间的。”
我的头垂了下来,我是天底下最笨的自助游客,居然没有预订酒店。临出发前,同学提醒过我,要安排好食宿。可是,我心灰意冷,只想要找个地方宣泄一下良久的压抑和苦闷,当时希望的便是攀登的过程最好把我累垮,让我忘记缠绕心头那丝无法挣脱的抑郁。那时候,当在黄山山顶露营的浪漫憧憬浮上脑际时,我根本就认为酒店对我来说是一件完全无用的奢侈品。可是现在,我已足足爬了一天的山路,我的双腿像灌了铅,背上的行李就像黄山山头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而要命的是,我现在才明白,在这人来人往的云端雾际,一个弱不禁风的独身女子在峰顶露营是一件如何疯狂的事。我颓丧的转过身,却见那个他在旁又再咧嘴笑着。他显然对我的愚笨很感兴趣,手中金黄色的门卡在我的面前闪闪发光。我真想伸出手去,先给他一巴掌,然后夺过房卡拔腿飞奔。可是,我不是神奇女侠,我只能转身走出酒店,去寻找我可能的理想而安全的露营地点。当我的倔强浮上心头,便没有什么可以让我退却。“相比起亲手葬送自己的终生幸福,客死异乡似乎也不是太过可怕的事情。”
我这样安慰自己,然后走向门外昏黄的月色。风很冷,夜色笼罩了两旁的山间小道,我情不自禁的蜷缩起身子。我希望可以选择到更清静的地方,最好露营处能看到最美的星空,可以在最佳角度欣赏到著名的黄山日出。这样想着,便觉得露营其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好主意。我的人生,还有多少时光可以让我这样自由的挥霍?我又抬起头,闭上眼深深的呼吸,让晚风送来的清凉湿润我干涸的心田。一个温暖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看不出,你原来很享受孤独。”
我攸地睁大眼睛,却见他又站立在旁。他已放下手中的相机,披着一件浅灰色的外套,朦胧的月光照过树影,他嘴角流露出浅淡的笑容。我心中有淡淡的愁绪涌出,是的,我一向都很享受孤独。我习惯了孤独,在母亲沉醉在爱情的时光,我独自藏起来,不敢惊扰她的美好;在父亲责难的时刻,我会独自在楼梯转角处擦拭泪痕;当我决定以高价出卖我自已的人生,我也只是独自抚摸冰冻停跳的心灵。可是,我却喜欢这样,在孤独中轻舔伤口,伤口汁液渗出的芬芳像毒品一样麻醉着我,让我麻木地习惯这一切。他伸手在我的眼前用力的晃动,笑着问道:“请问有人在家吗?你就那么喜欢发呆吗?”
我有点恼怒的拔开他的手,恼怒不是因为他那漫不经心的搔扰,而是因为他给予的那一刻我被读懂的错觉。我不需要被理解,甚至努力的想把自己埋藏。我加快了脚步,又想把他甩在身后,可是,他仍旧亦步亦趋。他试图向我解释:“你不觉得你需要一个伴吗?在这个山头,你随时可能被野兽又或是野人吃了。”
我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恐吓,回过头来说:“相比其他的野兽,你更可能会把我吃了。”
“看来你很聪明。是的,我最喜欢吃人,尤其是美丽的女人。可是,你不认为,相比不知名的野兽,被我吃掉会感觉更好吗?起码我们已经认识了6个小时,相伴着走完了一整段路。而且,我的吃相很不错。”
他眨着他黑亮的眼睛,用手作了个饿虎扑食的动作。我被他逗笑,转脸迎上月色。他像被定住,喃喃的说:“真可惜,我居然没有带相机。”
我不再抗拒他的跟随,在这个山头他已是我最熟悉的人。和他一起结伴走在有点湿滑的草地。我在一处空旷处停了下来,这里风景看起来不错。视野开阔,山势平坦,最重要的是周围有许多人在席地而坐。人多一点的话,我便不必担心会被谁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