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山间冰冷的风吹醒了我,回头见他不屈不挠的跟随在后。他的眼神落寞,让我无端端的心痛,并陪着他一起落寞。我叹了口气,停下来与他并肩而行。他伸出手,牵着我,把我凉凉的小手放到他的脸上,他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我指尖带出的温柔:“啊,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还在生气,我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
“我没有生气。”
“可是,你刚刚不理我了,还这样走掉。不知道吗?我有多舍不得你离开。噢,不,我不会让你从我身边离开。”
他重重的舒着气,就像刚犯完错的孩子。“我没有离开啊。”
我轻轻吻上他的颈,说道:“从现在开始,叫我小蓝。蓝色的天空飘着七色的彩云,就是我的名字。”
他脸上的笑容舒展开来,嘴角又弯出美丽的弧线。我伸手触摸他的脸:“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不要对别人也这样笑。”
“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我就只对你笑。”
他又放肆的笑起来,我深呼吸着倒进他的怀里:“呵,真糟糕。”
这一刻我放任自己更无耻一点,我唯一想做的便是和他一起花光我们所有剩余的时间,即使只是默默地走完下山的路。我们终于下到山脚,人流又无法控制的向我们挤压过来。他始终牵着我的手,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就像猎狗一样时刻提防我会突然弃保潜逃。我心底被甜蜜和离愁充满着,不管如何珍惜和不舍,命定的分离还是无法逃避。在一间小食店内坐下,我打起喷嚏来,山间的风越来越凉。他注意到我的上衣太过单薄,为我拿过一件外套,我摇头,任性的不愿伸手。他有点生气:“不冷吗?”
“很冷,可是不想穿。”
他转过脸来,强行拉开我的手臂,近乎逼迫的为我穿上外套。他又给我递过小笼包:“吃吧,你饿了。”
我又摇头。他再次意外:“不饿吗?”
“很饿,可是不想吃。”
他眼神中不解的意味更浓了,不由分说的把包子放到我的嘴里:“不可以这般任性的。”
我的口中被包子填满,外套让我的身体暖洋洋的,这是他赐予我的霸道的幸福。我开心的笑着,吞下那个小笼包,眼里又有满满的泪水充盈起来:“你知道可以任性的女孩子通常都很幸福吗?因为知道有人舍不得让自己受凉,所以才任性的不穿;因为明白有人无法放任自己挨饿,所以才任性的不吃。因为有人疼爱,所以才敢任性妄为。对我而言,任性是很奢侈的幸运。”
他摸着我乱糟糟的头发:“傻瓜,这叫撒娇,不叫任性。”
“哦,是吗?你让我很幸福!从没有过的幸福!”
我忍住想要拥抱他的冲动。然后走入人流中,我站在转角处一棵大树下,他紧张的想要追出来。我却招手说:“不要过来,就站在那里,帮我照张相。”
我张开双臂,在树荫下展露着最灿烂的笑容,红色外套的衣角在风中飘舞开来。他被我的热情感染,停下来为我按下快门。那一刻在镜头下的我会在他的心中永远定格,成他生命中最美的回忆吗?当我坐在孤清的豪门回望这一片树荫时,他还会忆起这个山间偶遇的我吗?如潮的人流拥了上来,我决然脱掉耀眼的红色外套,任人潮把我单薄的身子淹没,然后自私的奔逃。我听到他的声音在后呼喊跟随:“小蓝、小蓝、小蓝……”山间清泉从山腰倾泻而下,我最后一次回头凝望他茫然的脸。他无助的追赶、呼唤,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另一条岔路,直至他的声音再也听不见,直至我悲伤的跪在路边回望他留下的最后一秒的温柔。我任风声掠过耳际,让泪水放肆的洒满归途。火车轰隆离站,我的人生只剩余一条绝无分岔的单行路。我没有问起他的名字,不曾刻意记住他的笑声。余下的岁月,我将会努力学习忘记,忘记他的温暖,忘记他的完美。我不愿用我终生剩余的时间来祭奠这三天的美好,因为过于美好,所以必须忘记。即使不愿,也只能忘记。假期过后,校园里的气氛更觉压抑。我们只有短短的两个多月便正式毕业。旧生活的结束及新时代的开端,却无法让我们中的大部分人兴奋起来。教室中常常只有不到一半的同学,课程已上完,人人均为毕业后的工作弄得神经紧张。生在这个就业艰难,竞争激烈而又人情挂帅的年代,实在是我们的不幸。而作为同窗四年的同学,来自全国各地,却终又要各散东西,这种境况又不禁让人伤怀。宿舍内的气氛空前的融洽,没有人再像从前一样斤斤计较。分离在即,好像再深的隔阂都已消解。而在这些人群当中,最凄惨的还是那些曾经无限恩爱,羡煞旁人的校园情侣,他们中的大多数,终于不得不在命运的中转站抛下各自的爱人,犹如抛掉旅途中的一件最珍贵的包袱。不愿舍弃却又无能为力。美华便总是泪眼汪汪的,她和李伟已经相恋差不多三年,他已决定要回去家乡的小城市,而美华却早就决定留在深圳。离别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