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病例。”
“你在说什么呀?”
舟舟的眼泪不停地砸下来,吼道,“你不是医生吗?你可以治她的呀!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我有钱,我可以给钱啊!什么第一阶段第二阶段的,我不懂!你快点治好她呀!”
“这不是钱的问题,阿尔兹海默症本来就是不治之症,只能靠护理和照顾。”
“说什么狗屁话!哪里会有治不好的病!你自己没有能力,怎么能随便说这种话!我要投诉你!”
舟舟完全丧失了理智。“舟舟,你冷静一点,”季唯安异常平静,他抬起眼眸,直直地盯着医生,“还能活多久?”
医生摇摇头:“不知道,得因人而异。但是照病人的情况,估计时间不多了。晚期的阿尔兹海默症病人一般都死于感染。所以日常料理很重要。”
“我知道了。”
季唯安站起来,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眸,“谢谢医生。”
“季唯安!你就这样放弃了吗?喂?!”
舟舟在后面怒吼,她不相信,那么一个美丽的人,居然就要死了!怎么可能呢?季唯安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也不睡。他知道为什么纪苏晗的大脑萎缩程度会这么快,当初给错了药,造成她大脑损伤。而之后,他害怕她会记起来,又不停地给她吃药。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是他,是他把苏晗逼到了绝境。是他亲手把苏晗推向了死亡!压抑的哭声从房门中溢出来,舟舟站在外面,面色阴郁。季唯安到底有多爱纪苏晗呢?舟舟想象不出。她只知道,后来的季唯安几乎和纪苏晗形影不离,像是一个连体婴儿。苏晗的记忆力退化很快,有时候季唯安告诉她自己是谁,一个小时之后,她就会呆呆地看着季唯安,问:“你是谁?”
那个时候,季唯安就会笑着摸着她的头,告诉她:“我是季唯安,是你的丈夫,是爱你的人。”
过不到三十分钟,纪苏晗继续问:“你是谁?”
“我是季唯安,是你的丈夫,是爱你的人。”
这样重复的对话,一天要上演几十遍。舟舟有时候看不下去了,就跑到自己房间,捂住嘴巴哭。她看过很多爱情小说,也写过不少肝肠寸断的爱情,可是原来,小说里的爱情终归是不能和现实相比的。那种欲哭无泪,那种痛不欲生,根本没有办法用言语来表达。纪苏晗发病不到一个月,连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了。她就像个婴儿,不知世事。她大小便失禁的时候,季唯安什么都不说,就只是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默默地洗了。吃饭也总是先把她喂饱了,自己再吃。往往那个时候,饭菜早就已经冷掉好几个小时了。给她那黑长发扎鞭子,从一开始的笨手笨脚,到最后的精致,也只是短短的几天时间。害怕她走丢,于是在相互的手腕上绑了一条线。纪苏晗一哭闹,就死命地扯那根绳子,不分日夜。舟舟看见季唯安的手臂上已经勒出了伤痕。可是从头到尾,他一句怨言都没有。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秒,季唯安都站在纪苏晗身边,为她做一切能够为她做的事。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某天早晨。季唯安把粥端进房间,却怎么都叫不醒纪苏晗。一声,两声,到最后,他伸手去推,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季唯安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空气仿佛静止一般,一点流动的感觉都没有。季唯安又愣愣地把脸贴到她的胸口处,几秒之后,他整个人都像瘫软一般,跪倒在床边。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了……这是不是代表着,她已经死了呢?季唯安双眸犹如死水一般,他看着床上的人,抓住了她冰凉的手,声音轻如蚊呐:“苏晗,醒醒……起来喝粥了……今天的粥是你最喜欢的皮蛋粥,我加了一点葱花,你起来闻闻,很香的……起来了,不要睡了,你要是不喜欢喝粥我给你做其他的好不好……别睡了……你不在,我一个人会很寂寞啊……”“醒醒啊……苏晗……醒醒……”“醒醒……”季唯安一直念着,仿佛被按下了开关的机器人,不知疲倦。舟舟闻声赶来,当看见床上紧闭眼睛的纪苏晗,又看看跪倒在地,目光痴呆、不停呓语着的季唯安,瞬间都明白了。她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极力克制住从喉头翻滚上来的哭泣。可是眼泪,却还是不停地掉下来。季唯安从早上一直跪倒晚上,舟舟叫来了殡葬队,可是谁都进不了他的身。只要一有人靠近,季唯安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双目血红。一个想要抱走纪苏晗的人被打断肋骨之后,再也没有人敢靠近了。舟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苏晗的尸体一直放在床上不处理,根本不可能。这是夏天,身体很容易就会腐烂的。可是,半夜的时候,季唯安连带着纪苏晗都不见了。只剩下一扇开着的窗,风仿佛在嘲笑人一般,扬起了窗帘。舟舟不知道季唯安把苏晗带去哪里了,她请私家侦探追查了好久,也没有消息。只在她的枕头下,发现了一张巨额支票,上面的钱,她用几辈子都用不完。舟舟关掉了“回忆之后”,改行写起了小说。逐渐地,小有名气起来。读者们喜欢她笔下虐心的人物和情节,说她写的爱情故事都那么让人痛彻心扉,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后来,她受邀上了访谈节目,主持人谈及她笔下的故事,问她,是不是因为个人有过痛苦的经历,才能写出如此曲折离奇的爱情故事。舟舟回答,我曾经爱过一个人,谁都不知道。他有一双很好看的蓝色眼睛,像极了没有污染的天空。他总是很少说话,抽烟的样子很迷人。可是,他不爱我,他甚至不知道我爱着他。因为他眼里心里,都是另外一个女孩。他为她笑,为她哭,他只存在于她的世界。“我经历了他们爱情的喜怒哀乐,却惟独,忘记了经历我自己的。”
访谈的最后,舟舟这样说道。后来的后来,舟舟在一张旧报纸上找到一则新闻。曾经烧毁的单氏别墅再次突发大火,灭火之后,消防队员从里面抬出两具尸体。男人紧紧地拥抱着女人,旁人怎么都分不开。那双臂膀,像是一堵城墙,护卫着他的爱情,至死不休。舟舟将报纸合上,迎着窗外的阳光,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天气真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