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就会被连人带房子一起烧掉了。出来混就是这么个下场，祸及三代，不是你愿不愿意就能解决的问题。不止我一个人知道你的身份，你以为前任龙首的儿子是说假的？盯你的人没准比盯我的人还多！”
这样强词夺理的与楚怀声争论过后，李慕自己也略有些失落，他突然想起当年李似阳对自己说过的话，“你若是现在回去，最多做孤儿看看人家白眼而已，若是跟我走，没准以后会被人砍断手脚活埋掉。”
当时以为是李似阳在故意恐吓他，后来才知不是的，出来混是这样的。他虽然没有被人砍断手脚活埋掉，但在他眼前被人杀掉全家的，早已不知道有多少。其实说起来，他比楚怀声大十岁，现在也才刚过三十而已，单看容貌的话会被误认为只有二十四五岁。但经历的事情已经太多了。所以心思也要缜密的多。不得不防范。楚怀声默了片刻，对他说：“我之前听说你是医生的。有没有考虑过洗白，反正你有职业医师的执照，不然可以换个城市，找间医院来工作。重新开始算了，至于西区怎样，原本也与我们李家人无关，我们在这里牺牲的已经够多了。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管，做自己的事情，过自己的人生。不是吗？”
李慕竟然也楞了片刻。洗白，这件事对他而言，简直荒谬到从未考虑过，他九岁跟着李似阳在西区讨生活，十几岁被送出国外读书，二十几岁在意大利混黑手党，三十岁回南城。他是经历过许多，也受过高等教育，正经的医科硕士毕业。但他，却从未想过，会有那么一天，会有人对他说其实你可以过平常人的生活。他亲眼见证过死亡，也亲手将别人逼到家破人亡过，砍过人，也被人砍过。大概从幼年时头也不回离开李家的时候，就从未想过这辈子还会走回头路吧。微微叹口气，声音里竟然也含了几分苦涩。“回什么头，怎么回头呢？你听过这条街的声音吗？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每一天听着那些男人们高声的吵闹与骂声，争吵声，我在砸碎东西的声音，砍刀砍到别人骨头的撞击声，还有人被追着砍的时候那样凄凉的惨叫声中入睡。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过正常人那样安静平和的生活，听不到这样的声音，我会睡不着的。”
这借口真是牵强。楚怀声默默盯着阳台外浓密的香樟树叶投下的绿影发呆，隔了许久才说：“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我父亲当初收养你，到底是救了你，还是害了你一生。”
“不能责怪他。”
李慕轻轻叹气，又想起李似阳那个时候那样爽朗的面孔，记忆中的李似阳总是笑着的，不管形势有多么糟。不过后来听说在李慕离开之后他都没怎么笑过了，大概原本就不是一个爱笑的人，只是总是在对李慕笑而已。被他这样宠着的人，现在想起他的模样，心里还是会很难过，“他一直尽力想要保护我，但许多事，基本上是命中注定的。事与愿违，谁也没办法。”
还是想说不曾后悔过吧，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却依然心甘情愿，或者甚至说，似乎生来便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似地，无怨无悔。说到这里，倒是又想起一件别的事情。李慕对楚怀声说：“要不你这阵子还是搬出去吧。”
“嗯？”
这么快就赶人，饶是楚怀声脾气好，也忍不住轻轻皱眉。李慕伸出一只手，在沙发上划着无意义的图案，语气懒懒散散，“不是我说你呢，你这人，一点儿自觉都没有，晓不晓得整个西区都知道你的身份，现在正是乱的时候，你这个小少爷呆在这边，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
他说的是我们，包括楚怀声在内的我们。“说得好像我自己也不能支配自己的生活似地。”
楚怀声略有些不高兴。“事实是这样啊。算了，我不过讲好听点，我有朋友在南城电台。他们那边这阵子要录个古风广播剧，还在选男主角，我推荐了你过去。反正以你的音质，拿下这个角色也没什么问题了。再说广播剧又不用露脸，换个名字，重头再来过也一样。”
楚怀声又沉默了片刻，其实他自己在这段时间，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前途问题。回想起来，之前夜君还笑嘻嘻的问过他会不会砍人，要不要做李慕的小弟以后一起在西区打天下之类的话。想想就觉得满不可思议的，那样的生活，似乎离他很遥远，遥远似不在一个世界。但要是像李慕这样说的，去广播台做广播剧演员什么的，又觉得似乎怪怪的。他不愿再做艺人了。虽说一直没有说出来，不代表真的没有怕过，看到自己的名字与照片被登在巨幅的版面上，在无数人口中议论纷纷，在网路上一遍遍被刷新出来的负面信息汹涌湮没，看不到那些议论他的人，只听得到声音，看不到他们的面孔，那种感觉真的非常让人恐惧，让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站在公众眼前。他还在犹豫的时候，李慕大大咧咧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别再犹豫了，反正那边也是每天下午录音而已，广播剧么，没有人知道你是楚怀声，况且你需要工作，除非想要跟着我收保护费去。不然还是做你自己擅长的事情得了。那边已经打点妥了。我明天让夜君接你过去，搬到电台那边住，出入也方便些。”
他说着，便起身要走，楚怀声还坐在原地想事情。不提防间，李慕又折了回来，弯腰认真看着他的脸。“我说，楚怀声诶，之前那件事情，你自己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就算别人不知道，但时间久了，总是会被忘掉的，没有人会把别人的事情记一辈子对吧。”
他拍了拍楚怀声的肩膀，像一个真正的哥哥在安慰弟弟似地，“所以，我说，你就把那件事忘记了吧。反正已经过去了，记着，除了让我更愧疚以外，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了。”
忘了吧，都忘记吧，将过往统统遗忘，才可以打起精神，过未来的生活。这就是人生。谁都没办法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