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对位置很敏感,她很清楚的记得苏祁月原本不是站在那个位置的,是后来专门挪到那里去挡住她的。既然是她自己要给她撞的,她自然不会给她道歉。因为顾远的伤,苏晚本来是打算找一家客栈先住下来,照顾顾远的伤好了以后,再去县学报道的。但顾远却表示这点小伤不碍事。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就要秋闱了,得抓紧时间。县学其实也不在县城里,而是在县城郊外的一座山上。苏晚背着书箱扶着顾远进了县学。刚进县学的山门,迎面就撞见一个虽然穿着县学的院服,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却一身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的公子哥儿带着一大帮县学的学子走了过来,“哟,这不是顾秀才吗?”
“听说你之前回去遇到山匪,被山匪给打傻了啊?咱们县学什么时候连傻子都收了啊?”
“哈哈哈……”那人的话说完,他身后的一众学子顿时发出一阵哄堂的嘲笑声。甚至还有人附和道:“泥腿子就滚回村里老老实实的当泥腿子,还想考科举?山鸡是飞不上枝头当凤凰的!”
那些嘲笑声无疑是给了带头那人鼓励,他一双老鼠一样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到了苏晚的身上,“哟,这就是顾秀才家买来冲喜的小娘子吧?长得还挺俊!”
“小娘子,我跟你说,你男人就是个怂包,现在还傻了,要不你跟我吧?我爹是何员外家的管家,你跟着我,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何长宇说着,还举止轻浮的想用扇子去挑苏晚的下巴。“原来就是一条仗势欺人的狗儿子!”
苏晚淡淡的开口。“你个小贱人,你说什么?”
何长宇瞬间恼羞成怒,把原本想挑苏晚下巴的扇子,换了一个手,然后,抬手就想要往苏晚的脸上招呼。他爹虽然是何员外家的管家,但却是奴籍,他也生下来就是奴籍,只是后来,他爹越来越得何员外的信任,而他跟何鑫的关系也好,何员外家才给他脱了奴籍,他才能读书。像狗、奴这一类的字眼,无疑是戳到了他的痛脚!苏晚目光一凛,本能的就想卸了那人的胳膊。可有人比她的动作还要快,顾远一只有力的臂膀拉住了何长宇的手,另一只手紧握成拳,猛地一拳砸了出去,直接就砸在了那人的脸上。那人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在地,幸好他身后那些学子把他给扶住了。他怒不可遏的瞪向顾远,满脸的不敢置信,“姓顾的,你敢打我?”
顾远往前站了一步,哪怕是腿受了伤,他的身躯也站得笔直,少年的身姿虽然还没有长成,但挺立于天地之间,却自有一股英气。他深邃而凌厉的目光在他和他身后跟着的那些学子身上扫过,“当今陛下重视农桑,农民乃国之根本,没有天下千千万万的泥腿子,你们岂能大言不惭的站在这里说闲话,放闲屁!”
顾远前面说的话虽然凌厉,但到底还算雅,可最后三个字,却是让在场的不少学子都红了脸,纷纷颤抖着手指着顾远道:“你……你你,你有辱斯文!”
顾远身姿傲然,一双深邃如海的眸子睥睨着他们,“就凭你们这群枉读圣贤书、玷污县学门楣的人,也好意思说斯文两个字?”
“当今天下灾祸连年,南方大旱,北方水涝,边境还有强敌来犯。你们自诩读书人,不思为君分忧,为民请命,读着圣贤书,却行畜生事!在县学内欺压寒门学子,在县学外横行霸道,现在更敢在县学之内公然调戏良家女子!你们凭什么配得上读书人这三个字,凭什么敢说斯文这两个字!”
以何长宇为首的一众县学的纨绔学子,被骂得噤若寒蝉。准确的说,他们不是以何长宇为首,他们是以何鑫为首,只是何鑫今天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告了假,所以他们才以跟何鑫关系最为亲密的何长宇为首。顾远一席话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喝彩声,“好!说得好!”
众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看见范大人和县学的院长朝这边走了过来,而发出喝彩声的是范大人。县学的学生大多都是已经考上了秀才的,有功名在身,看到县令不需要下跪。所以,大家都朝范大人和院长拱手见礼,“范大人,院长!”
顾远转身之后,也不卑不亢的朝两人拱手行了一礼。范学儒回了顾远一礼之后,这才看向在场的学子,“各位能进县学读书,都是我县读书人当中的佼佼者,是我大清朝未来的栋梁之才!顾公子方才说的话也是本县想跟你们说的,咱们读书人应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而不是在这里欺压同窗,调戏良家女子!”
刚才顾远说那话的时候,虽然他一身的气势将在场的人都震慑住了,但他现在到底也不是官身,那些人回过神来之后仍然不服。但是现在这些话换了范大人来说,一众县学学子瞬间噤若寒蝉,跟着何长宇地一帮人甚至羞愧的低下了头去。范学儒又转头语气中带着恭敬的对县学的院长段宏博说道:“段院长,下官认为县学的风气近来有些浮躁了,如今正值国家危难之际,县学作为为朝廷培养人才的地方,除了传授知识以外,应当更注重人品才是。”
段宏博看起来四十多岁,穿着跟院服同款但颜色更深的院长服。范学儒刚才说话的语气虽然恭敬,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点儿不客气,他脸上也没有半分的不快,倒是微微的叹了一声,说道:“我已经辞官了,如今只是县学的院长,范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是我这段时间疏忽了对他们的教导。县学的风气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段院长说话的时候,目光在以何长宇为首的一行人身上扫过。那一行人包括何长宇在内,都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段院长在来县学做院长之前官拜翰林,只差一步便能入内阁,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他在正当壮年的时候,毅然辞去了官职,回到了这个小小的县城县学来当一名院长。何长宇他们这些人当中就包括今天告假的何鑫在内,之前都是不敢这么嚣张的,只是天灾开始之后,段院长一直在外面忙着利用自己的威望筹措赈灾的事情,就没什么时间管县学内部的事情,他们的胆子才大了起来。范学儒听到这话,又歉疚的朝段院长行了一礼,这才走向了苏晚,笑吟吟的打招呼道:“苏丫头,我们又见面了。”
上一次苏晚帮忙救治痢疾病人的时候,他都还是叫的苏大夫,这一次,或许是因为他自己发自内心的喜欢,所以自觉跟苏晚亲近了不少,开口的称呼自然也亲昵了不少。苏晚一双水灵灵的小鹿眼纯良无害的看着他,“范大人,是要还我的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