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很年轻的时候便去一个沿海的发达城市打工了,他们抓住了时代的机会,得以在资源优渥的海滨城市定居下来。很多年,家里的冰箱都弥漫着一股鱼腥味,是他们从遥远的海滨城市邮寄回来的海鱼。他们年复一年的寄着,但是很少回来看我,每年一次的相见仿佛是例行公事,又仿佛是一种炫耀,炫耀着他们那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儿子又长了多高,长了多胖,长得多好。他们记得他们儿子的每一件小事,但是对于他们女儿的每一件大事都知之甚少。我告诉外婆外公,说我不喜欢吃鱼,他们说他们知道。但是海鱼寄了来,就只能端上饭桌,我也只能吃掉它们。在远久的敏感而多疑的青春期,我曾无比的怨恨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也同样怨恨那个和我在一个子宫里得到过滋养的亲生弟弟。那一次,妈妈又和说希望我可以在上大学的时候填志愿去海滨城市念书,我说我不要,我说我要永远留在外婆外公的身边。因为双方都那么固执己见,最后话题通过文字变得越来越偏激。我告诉妈妈:反正你们早就不要我了,现在何必这么逼我呢?那话是我心里出去的,可是伤的却不只是妈妈的心,还有我自己的,或许我自己伤的更重。一时间所有蓄积的情绪都爆发了出来,后来我的眼泪一滴滴如下雨一般的打在手机的屏幕上,眼前的视线模糊,什么也都看不进去了。我感到委屈,感到一种被怨恨包围的沉重和愤怒。当我背上书包躲过了下课的人潮,在操场像个幽魂一样流着眼泪逛了好几圈之后,为了不被关在学校里面,只能灰头土脸的离开。我尽可能的低着头,期间,不断的掏出手机,查看之前我和妈妈发的文字。妈妈已经很久没有回复我了,我知道我已经重重的伤了她的心,我感觉自己是个可恶的女儿,是个罪恶的人,是个坏女孩儿,可我同样为自己委屈。那种复杂交织的感情不断的包裹纠缠着我,也使我眼睛里的眼泪越来越沉重。这时候,突然有一个人站在我的面前,在我撞上他之前按住了我的肩膀。曲有义生的高高的,足足高出了我一个头。在我抬起头的一瞬间,他把我哭红的眼睛看得光光的。所以他原本都要脱口而出的话被憋了回去,表情变得诧异,过了半刻,他问道:“你怎么了?”
“没。”
我低下头。他又站了一会儿,问我:“能借你的手机用一下吗?”
“好。”
我仍旧低着头,把手机递给他。他打了一串电话过去,用方言对电话那头说:“对,我没钥匙,……没人,不知道,那你赶快回来吧,我还想早点儿睡,嗯,好,哦,我手机没电了,……我同学的手机,嗯,好。”
他把手机还给了我,站在原地,像个傻男孩儿一般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他或许是想要安慰我,但是我的眼泪让他手足无措,到最后他什么也没说,让开身体,然后我低着头走了。后来,我的手机有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在深夜一点钟的时候,他说:你好,我是曲有义,要是你有难过的事情想要倾诉,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那条短信,我一直保留到今天。准确的来说,在以后智能手机普及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今天,这就是那个远古的老古董手机还没被我扔掉的原因,它被我当做礼物一般的放在了一个盒子里。我有的时候用电池卡充了电保持它长久的电量,还会翻开来看看。尽管我之后从来也没有找他倾诉过,但是那一句话,在那个时刻传递而来的温暖,却是后劲十足一般的,在很久很久的一断时间里都发酵着,支持着我度过许多难过的时刻。去橘子厂的那一次,还有后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学校要安排大家在橘子生产厂看表演节目,来参加表演的人有着商演人员普遍的特点,嗓门大,穿得五花八门而廉价。不过对于整天闷在学校里坚持了一节又一节枯燥乏味的课的学生们来说,即使是看一些讲着不标准普通话的叔叔阿姨在舞台上又说又跳的,也比平常的日子要有意思一些。风将人的脸吹得干燥,脸上总有一种护肤品没有擦到位要干裂的感觉。橘子生产厂的大楼比学校的食堂要状况,白色的实体外墙加上蓝色的横线装饰。周围是修建的铁质栏杆,新刷上的漆有一些掉落在了地上,野草的颜色是枯黄色的,栽植的树木还是小树苗,大片的地板路上是学生们摆放塑料板凳落座的地方。人们按照一个班级一个班级来排队,一开始男生女生分别为一排,大家很难按照高矮次序来落座,总会有不讲规矩的人坚持要让别人看他们的后脑勺,又或是站起来探头探脑的,要别人看他们的屁股和裤缝线。不过对于我来说,在这样混乱的场合中,唯一的慰藉就是可以明目张胆的去观察曲有义。年轻的曲有义有着瘦弱的小身板,不像电视剧男主角那般有伟岸的身材和宽广的肩膀,他笑起来总给人一种少年痞气和爽朗的感觉,就像是清晨生长的薄荷。他一直在叽里呱啦的和周围的人说话,坐在他身边的有男生也有女生,后来他拖着板凳到有吃的的同学那里去聊天了,大家很乐意给他分享食物。老实说,我从来不好意思去吃同学的东西,总感觉不太好意思,而且有来就得有往。我的心思总是陇长而繁琐,但是对于曲有义而来,他的每一举手没一投足都像是空气中的微风那般的自然。不过我因为在此前喝多了水,再加上一到不太舒适的场所就容易紧张想要上厕所的缘故,所以整个演出期间,我一直要绕长长的路到橘子生产厂的公共厕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