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老师文在道介绍下见到赵志铭的时候,只感觉他从骨子里就带着一种统御天下八方来朝的气息,他就静静地站在哪里,嘴角带着一些微笑,但眼神却好像穿透一切,在他们面前,除了自己的老师之外,其他人就好像电视剧里做过打过模糊图层的背景。他因此觉得这个人似乎天生就应该处在这个位置,因为他来,本来就是为了统御他人。但他忘记了史书里书写出的英雄伊始,往往来源于鲜血与荆棘。与所有世家子弟一样,赵志铭在家族里的竞争同样也充斥着许多如战国时期群雄并起的情况。他能做到今时今日的位置,绝对不只是靠他那气度去做不战而屈人之兵。更是靠的他手腕与能力。在当初年轻一倍,同样有着跟赵志铭能够并驾齐驱的年轻人在,可最终只有赵志铭一个人在那一代中脱颖而出,而其他人要么是因为钦佩而臣服,要么因为倔强而堕落。杨庭见过在一个菜市场现在卖早餐的一个店老板,他就曾经是跟赵志铭竞争过的赵家子弟,当跟杨庭聊到赵志铭,他只是苦笑了一声,然后带着一些后悔道:“跟他做敌人,就好像面对一头雄狮。你可以露出肚皮表示臣服,他会接纳你成为狮群中的一员为他驱使为他搏杀。他有这个气度,即便是昨天的仇人,也可以成为今天的左右手。可如果有人执意地跟他争个高低,他就会以他的姿态迎战,咬着你直到你最终认输,或者失败而失去一切。他是我见过的,能在世家中把帝王心术玩得最出神入化的人,当初我年轻气盛,自以为能与他正面交锋。但他仅仅只是一个回合之间,就把我从云端打落地面,算是前车之鉴,你不要学我,当然。我想你也不会学我,你是他器重的人,不必像我。”
杨庭从那一天开始更深入地了解到赵志铭这个人,他不是赵匡胤,不仅仅只是靠着众人心向往之而成为赵家的皇帝。他是朱元璋,如果有必要,他可以打落任何挡在他前面的人。“疯了?”
赵志铭静静地看着杨庭,“具体的跟我说说。她是怎么疯的,疯了之后是什么状况。”
“如果说严重,应该不是特别严重。”
杨庭考虑了一下,在心里编排了一下措辞,他决定把一些话说得更温润一些,“主要表现来说应该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平时不发作的时候显得十分平常,甚至有人看见她依然笑得跟平时一样欢快。好像她已经完全从那片可怕的阴霾中走了出来。”
“但她发病的时候就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暴徒入侵她家门的时候,她把孩子放在最里间的婴儿床上,手上拿着尖锐的剪刀,蜷缩在墙角,就连慰问她的人都曾经被他刺伤。她是已经把所有人都当作可能伤害她孩子的人了。后来有人举报她这种情况,本意上应该也只是出于好意,一是怕她在发作的时候伤人,二是怕她再这样下去情况会越来越差,然后伤害到自己的孩子。所以希望警署派人把她送进精神病院治疗。”
“但当时正常的她偶然得知了警署的来意,她抱着孩子就逃离了那栋房子,几乎花光了积蓄,买了一张回国到莫城的机票。但似乎她身上不仅仅只是精神病,在最后一次她的医院记录上显示她已经得了脑癌,第三期,已经无药可救。回到莫城之后她就因为疾病死在一个阴暗肮脏的胡同里,警方找到了她的尸首,因为通知不到她的家属,所以执行了火葬。她的骨灰……因为存放太久已经撒到大海里了。”
“那几个歹徒呢?”
赵志铭眼神锐利如刀,令人联想到一只随时都可能露出利齿撕咬猎物的雄狮,他眉眼之间天然的上位者气息就更会让人胆寒。杨庭有些承受不住赵志铭眼睛里的那两把尖刀,在他的面前,他不过只是一只尚且还没有力量也没有智慧与他平起平坐的幼狮,他下意识地躲开了赵志铭的视线,低了低头:“好像是被警察拘留了几天,但因为刘婉蓉有做皮肉生意的关系,加上那些歹徒有那么点关系,于是就象征性地罚了几百美元的款,然后就放出去了。”
“找到这几个人,确定目标。”
赵志铭面色依然平静地道。杨庭点点头,却根本不需要赵志铭下这个指令:“已经找到了。毕竟这种有案卷在的信息还是比较好找的,何况美国警察腐败同样严重,花了点钱就可以买通。”
“很好。”
赵志铭点头,眼神中闪过寒芒,他依然稳定地端着茶碗抿了一口,“先把这几个人控制起来。我想,我们在美国从来不愿意安分的朋友路易森不会放过这个能让我欠下人情的机会。”
“可……”杨庭有些惊讶,似乎完全不能理解赵志铭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难道赵志铭真的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们似乎完全没有必要求助于他们,在美国,法律和公正一直处于一个暧昧不明的交接点,我们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来控制住这几个小喽啰。”
但赵志铭不置可否,说出来的话更是让杨庭无法反驳:“我们当然可以控制这几个上不了台面的家伙。但有些时候要给其他人一些机会不是么,美国是我们重要生意的一个根基点,就算是龙组和UL这么多年的腥风血雨也无法阻止,因为这牵动了国内经济的发展。跟那些只知道满足喊爱国的懦夫不一样,只要我们揽进怀里的收益比美国更多,即使双方同样在发展,同样是我们中华的胜利。既然同样是要有收益,给一些不安分份子成长的机会有什么不可以呢?相反,这还能给美国当局造成一些困扰,即使这些困扰在他们真正下定决心的时候只不过是些旁枝末节,但恶心一下他们也总是好的。”
杨庭没有想到即使在这样的时刻,赵志铭依然可以把公事和私事之间处理得如此协调,甚至天衣无缝,他猜到了赵志铭没有说的话,接过去道:“同时,路易森在洛杉矶的势力可以帮助我们在这件事情上有更多的推进?”
“我需要知道更多的信息。我需要知道刘婉蓉既然终于下定决心回国,那么她一定有想过回莫城到底要做什么。”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带着一些苦涩,“她的祖籍不在莫城。既然她带着孩子来莫城,或许她是想来找我。而那个孩子……我需要找到他。”
杨庭点点头,极快地计算好了一切:“我会派人在整个莫城的孤儿院、领养者这些信息里去筛选看看有没有在姓氏、时间、地点吻合的孩子。尽管过了这么多年,但也许还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至于路易森,明天一早我就上飞机去洛杉矶跟他面谈。”
“注意身体。”
赵志铭看了看有些跃跃欲试的杨庭,忽然说了一句跟现在事情毫无关联的关心之语。他交代了一些事情,随后有些费劲地站起身来,但跟他来的时候不同,杨庭却从这个逐渐年长的长辈背后看见了一些苍凉。他终究只是个人,而人。就会有更多的感情。忽然,赵志铭转过头来,问了最后一句:“你说你还有一些无法证实的东西,是什么?”
杨庭平静地看着他,尽量让自己的呼吸不会影响自己说话的语速:“有一些可能不确切的信息,那个男人,可能姓……廖?”
赵志铭点了点头,出门的时候,他带上了办公室的大门,步履逐渐从零碎而变得坚定。他仍然是那个纵横商场的赵志铭,事情既然发生,他不会去自怨自艾,他是一个积极的行动者,就好像当年在家族里与无数竞争者搏杀一样,他还尚未老去,他仍然处在一个中年人最顶峰上,那里容不得犹豫……和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