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街。城中所有壮年都聚集在这,他们表情凝重但眼底却又有着视死如归的坚决。“你们怕不怕。”
陈名站在最上方,他脸上没有杨勤何裕那样的愤慨,只是语气平常地问了一句。“不怕!”
“老子怕他个瘪犊子!老子跟他们拼了!”
“对!就算是死也不能让这狗官欺负咱们!”
声音接二连三响起,此时在场的所有男人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今天哪怕豁出命去也要保护城里的亲人。看着现在这样团结一致的场面,林凤琴没有半点欣慰,她心情沉重地站在一旁。她想告诉身旁几个孩子,能服软的时候服个软,面子哪能比命还重要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她却也知道,现在不比上辈子改革开放后的国家,这封建社会当官的掌握着生杀大权,当官的现在摆明了要他们死,反抗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哪怕以命换命!想到一群孩子,林凤琴也不再犹豫。“待会咱们出去先礼后兵。要是实在谈不拢......”说着林凤琴往大家伙手里的“武器”上扫了一眼,随后皱眉。她可看见了,那些官兵手里拿着的都是锋利的大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现在大家伙可都是要去干仗的!那哪能没有趁手的武器呢?!“你们等等!”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林凤琴转身就朝着不远处一处院落奔去,边跑边喊:“大河、文清,还有陈兄弟你们快跟我过来!”
等冲到屋里林凤琴转身把门一关就冲到了供销社里。跑到农资区把靠在那卖的铁镐、铁锹之类,反正她舞得趁手得统统都拿了出去。等把工具搬空之后,又跑到了劳保用品商店,防护手套钢头盔,棉袄胶鞋不要钱似的往外搬。最后想想甚至又扒拉了一堆畚箕和铁丝出来。后面三人跟着到了屋门口,林大河跟往常那样往门口一站,堵住了原本想跟着进屋的两人。“大河你干嘛!”
王文清和陈名齐唰唰地看向他。“等会我娘好了会喊我们。”
“你怎么还神神叨叨的?”
王文清撇撇嘴,陈名倒是默不作声抱着胳膊站到了旁边。没等多会里面就传来林凤琴喊他们进去的声音。推门而入,除了林大河,王文清看着眼前堆成了山的东西瞬间张大了嘴,连平时不喜形于色的陈名脸上都闪过了讶异。“都别愣着了,赶紧的你们三个把东西都搬过去跟大家伙分一分。”
等三人抱着东西走后,林凤琴又赶紧回供销社里头拿了几挂炮仗才前后脚追了上去。众人脚步匆匆往城外赶,而此时城郊的树林中血腥味已四处弥漫。“你们这些贱民!就凭你们还想反抗本官?!”
直到最后那人被官兵一刀砍倒在地朱大富才笑着从刘巡检后头出来。他走上前一脚踩在了那人被砍伤的胳膊上。“怎么?现在不骂本官了?”
地上的男人疼得闷哼一声,吃力地抬起头用怨恨的眼神瞪向朱大富:“我呸!狗官!”
“好!本官倒是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刀子硬!”
恼羞成怒的朱大富从身旁官兵身上拿过那带血的刀,抬手就扎穿了男人的手背。一旁被擒住的人们听到同伴的惨叫又都不管不顾地咒骂起来。“狗官!你不得好死!”
“畜生有本事你冲老子来!”
叫骂声不绝于耳,可此时的朱大富却越发兴奋。“哼,别急,一个个都跑不了!”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第一道光亮打在了早已经没了生息的尸体上。“大人!您虽是县令,可您不能随便就这么杀人呐!”
当唐海焦急地跟着队伍跑出来时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他脸色惨白地踉跄着想要冲上前却被官兵拦下。“哟?唐师爷,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本官面前啊?你这是来帮他们这些贱民的还是来找死的?!”
扭头看见唐海,朱大富呵呵一笑:“看在你跟了本官那么多年的份上,你要是现在过来本官便既往不咎!”
“再说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官胡乱杀人了?本官只不过是缉拿了一些叛乱的贼子,他们负隅顽抗,本官自然是要杀鸡儆猴以儆效尤的!”
大梁的生杀大权掌握在天子手里,但若是遇上叛乱的反贼,所有官职在身的便都可以先斩后奏。此时的唐海悔得肠子都青了。嘴唇苍白颤抖,眼角不断渗出眼泪。要不是他提议朱大富来五显镇,就不会平白害死这么多人。跟在后头跑来的人被眼前的惨状震惊到有一瞬呆滞。而在来的路上还想着怎么能和平谈判的林凤琴看见倒在血泊里的男人,头一个没忍住,瞬间擦燃了打火机,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点燃了挂在身上的炮仗。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清晨炸响,惊飞了树林中的鸟,也将在场的人都吓得一个激灵。趁着这空当,林凤琴手里抓着用铁丝绑住的畚箕当盾牌直接朝着离她最近的朱大富冲了过去。朱大富身旁的官兵回过神,挥刀想要阻止她,却被林大河怒吼一声一铁锹掀翻在地。“啊——”林凤琴身形瘦小但动作却极快地用全身重量扑了过去。朱大富当官这些年山珍海味没少吃,肥胖的身子压根做不出任何反应就惨叫着摔倒在地。“大河!”
虽说林凤琴趁其不备占了上风,可说到底老太太的力气没有肥头大耳的朱大富大,在他挣扎了几下后林凤琴有些吃力,扯着嗓子就开始喊儿子。听见她的呼声林大河猛地转头,见那朱大富挥着拳头就要砸向亲妈,瞬间怒得目眦欲裂。他用了十成的力气将铁锹砸在了跟他纠缠的官兵头上,那官兵哪顶得住这力大如牛的林大河全力一击?直接血花四溅地倒了下去。“谁借你的胆子敢打我娘?!”
平日里看着比林大山脾气好得多的林大河在这一刻眼里却透着浓浓的杀意。一拳头砸在朱大富脸上,在他捂着脸哀嚎出声时,林大河转身一把将林凤琴拉起来。“大河!快把他绑起来!”
在林大河举起手里的铁锹打算朝朱大富脑袋招呼过去时,林凤琴连忙出声制止,顺手扔了条麻绳过去。同时还庆幸着先前死活没同意林大山跟来。这大河好歹还能听进去话,要是大山来了这人那不得血溅当场?这狗官现在可不能死,死了谁来当人质啊!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林凤琴表示当年她在夜校的时候是学过的!接过麻绳的林大河两下子就将人捆了个结实。不远处杨勤看见了他这利索的动作不由得眸光一亮。“好小子,你这一手是在哪学的?”
顺手又掀翻了三个官兵后他凑上前来问道。林大河一手掐着朱大富的脖子将他给拽了起来,头都没抬瓮声道:“经常在山上打猎,逮到野猪的时候就这么绑才不会挣脱。”
野猪?!杨勤一愣哈哈大笑出声:“不错!”
这肥头大耳的模样可不是像猪吗?“等这事了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长年在军中的杨勤难得升起了惜才的心。他没多大的权力,但将人推荐给校尉还是没问题的。“不去,我还要照顾我娘。”
林大河连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嘿你小子!那可是所有大梁男人都引以为豪的地方!”
杨勤一愣最后有些不乐意。“我娘在哪我在哪。”
说完林大河也不搭理杨勤了,拽着鬼哭狼嚎的朱大富就朝林凤琴身旁走去。百姓们虽说武力大多也比不上带武器的官兵。但好在有杨勤何裕陈名几个人高马大一个能打三个的在。在朱大富被擒后,这场战斗暂时结束。“住手!你们再动我就送这狗官上路!”
一声怒喝,官兵们纷纷看向站在人群中那瘦弱的小老太太。两辈子加起来连鸡都没杀过的林凤琴此时握着捡来的雁翎刀抵在朱大富的脖子上。满脸狠戾的模样以至于谁都没注意她此时微微颤抖的手。官兵们握着刀,面面相觑。“你们可知杀害朝廷命官是要被斩首、亲族流放发配的!”
刘巡检看向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踩在了地上,吓得屁滚尿流向自己求救的朱大富顿时脸色黑沉。“斩首?”
刘巡检的话让林凤琴忍不住一声冷笑,她指向地上惨死的百姓:“怎么死不是个死?脑袋掉了碗口个疤。但就算是死,那咱也得拉着你们这些草菅人命的畜生陪葬!”
“对!让他陪葬!”
“杀了他!杀了那狗官!”
看着惨死的同伴,百姓们一个个红了眼,群情激愤的他们恨不得上前将朱大富抽筋剥皮。“你、你们!”
刘巡检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这些百姓“病死”跟他扯不上关系,可要是朱大富死了......他不动声色地在心底盘算着。朱大富见刘巡检开始沉默着不说话,突然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于是慌乱地扯着嗓子大叫:“巡检大人!快救我!”
“来人!这些反贼竟然杀害朝廷命官!将他们抓起来格杀勿论!”
忽然,刘巡检往后退了几步,手一挥,命令官兵们上前。若是朱大富死了,县城的事就再也扯不到他身上,也不会有人再一直抓着这把柄威胁他了。他这些年跟着朱大富捞了不少油水,可也被迫替他擦了不少屁股。这回的事也让他看清楚了朱大富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能拉着这满城的百姓和唐师爷当替罪羊,那下回指不定就轮到他了......“刘锋!你——!”
都是浸淫官场多年的人朱大富哪能不知道他现在的想法,急切地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又被林大河一脚踹倒。“要是本官死了你也不好跟钦差大人交代!”
朱大富呸一声吐出了刚才摔在地上啃到嘴里的泥,呵斥着试图威胁对方。可谁知那刘巡检只是勾起冷笑:“县令大人是被反贼所害以身殉国,我自会在清剿反贼后向钦差大人禀告!”
“来人!将反贼伏诛替县令大人报仇!”
这声令下就是已经打算好不再管朱大富的死活了。“这他娘的真就一个比一个歹毒啊!老子算是开了眼了!”
杨勤手握铁镐咂舌惊叹。“等咱回军营我肯定跟校尉道歉。”
何裕也跟着插了一嘴,“我不该嫌弃校尉整日暴跳如雷把咱们操练得跟死狗似的。”
这要是像这个老阴私的玩意,那他这脑子多少回都不够被暗害的啊!“道歉先留着,咱得先有命回去!”
杨勤抬手用铁镐格挡开官兵的雁翎刀,顺势一脚将人踹飞出去。要说先前官兵还有顾虑,那此时在得到刘锋的命令后已经开始下死手。“难道这样的喽啰也想要老子的命?那咱们岂不是辱了虎贲军的威名?!”
说着何裕怒目圆瞪,朝着几名围攻百姓的官兵冲过去。刘锋手下的人比不了真正的将士,但和这些普通百姓比那可以说是训练有素了。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更何况百姓们因体力不支逐渐落了下风。“给我将那两人拿下!”
刘锋不傻,也看清了最难对付的是杨勤何裕两人,于是喊来了几名弓手。箭矢破空呼啸着朝杨勤两人飞去,可虎贲军是大梁最精锐的武力,他们哪是那么好针对的?光靠着手里的农具两人就轻松的将箭矢尽数格挡开来。刘锋见状目光一凛,看向了一旁被人林大河和陈名两人护得好好的老太太。“放箭!”
距离离得有些远杨勤来不及赶去,只能大声呵斥提醒。弓箭的速度极快,正抵挡着官兵的林大河一回头看见的就是被破空而来的箭矢射中的林凤琴。钻心的疼痛从胳膊传来,林凤琴低头看向伤处,锋利的箭镞尽数埋进了肉里,汩汩鲜血瞬间染红了她那灰色的棉褂。林凤琴甚至来不及呼痛紧接着箭矢又接二连三地朝她飞来......完了,这回她好像又等不到退休了!林凤琴脸上露出苦笑,随即闭上眼希望她待会能死快点少受点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