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的名字也与传统的姓名不同,只有单独的一个字,这是他的姓,也是他的名。”
“而据安东尼教授猜测,这应该是来源于金时海母亲的姓氏。”
朴弘文身体一僵,顿时想起了那个已经去世多年,那个名为“林旖旎”的女人。 对于朴弘文来说,她是熟悉的挚友。 对于金时海来说,她是陌生的母亲。 以往的金时海从未见过她,也是只能在留下的照片中和长辈的怀念里得知一二。 可朴弘文和金圣美都清楚,那是一个如木槿花一般的女子,坚韧、质朴,代表着温柔的坚持。 是她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金时海的诞生。 “不过,林与其他子人格也有着一点不同,那就是他在系统中,是有着亲属的。”
看到金圣美等人投来不解的眼神,权善美抿起唇微微颔首,又接着说: “没错,在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患者的系统内,也是会出现互为亲人,甚至互为伴侣的人格存在的。”
“当然,系统中的亲人与我们现实世界中的定义可能并不太相同,他们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血缘关系,仅是由系统所给予的记忆关联到了一起。”
“而林在系统中有着一位父亲,那就是林先生。”
“他们的关系既为父子,也是朋友,而系统中能管住并且愿意管住林的人,也就只有这位充满理智的林先生了。”
权善美说到这便停了下来,翻开病历本上新的一页,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而后目视前方深吸口气继续说着: “以上我说过的这几位,就是金时海系统中到目前为止,比较活跃且稳定的男性子人格了。”
“二代子人格,作为守护者的亚历克斯先生。”
“二代子人格,作为反抗者与保护者的金大卫。”
“三代子人格,作为社交者的林先生。”
“四代子人格,作为车祸记忆创伤承受者的林。”
“五代子人格,作为内在自助者的伊索。”
“而金时海系统中的人格其实并不只有这几位,对于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患者,产生新的人格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已经属于是他们的应激反应。”
甚至对于一些情况比较严重的患者系统,出现新人格的次数会更加频繁,系统中有着百个以上人格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人格的数量也并不完全等同于患者的病情好坏,有些时候更多的人格反而会使系统更趋于稳定。 当然了,这些话权善美并没有说出口,一时半会解释起来也比较麻烦,反而会让患者亲属徒增烦恼。 “不过他们的系统中有着一个非常不一样的地方,关于这点,我稍后会再说明。”
“我现在再介绍一位比较特殊的子人格。”
“她是金时海系统中唯一的一位女性。”
“既是保护者,也是最早出现在系统中的内在自助者。”
“我并不知道她具体出现于什么时候,但安东尼教授将她归为三代子人格的区域。”
“她的名字听上去也更像是一个代号......” 权善美再次看了一眼手中的病历本,眼神随之一缓,语气也变得十分复杂。 “她叫做母亲......” “子人格母亲,女性,38岁,是华国人,精通华语、半岛语、瑛语,主要负责在内部世界照顾其他人格的情绪。”
“性格温婉,形象接近传统的华国女性,自我认知是与丈夫离异多年的单身女性。”
“但在系统中并没有对应她丈夫的子人格,甚至连残缺意识体都不存在相似的。”
“虽然她的名字是母亲,并且在系统中对应的角色也很像是一名母亲,但一直以来,她在系统中并没有所被定义的孩子。”
“不过无论是初始人格,还是林这些年纪还小的子人格,都早已把她当做母亲来看待了。”
在听过之前那些信息后,金圣美等人此时也已经有所免疫,对新得知的子人格不再会感到无法接受,而是选择耐心地等待着权善美进行解释。 围绕着金时海身上的迷雾似乎正逐渐消散,可事实的真相却不断在刺激着她们的内心。 “我之所以说她是特殊的,并不单单只是因为她是女性,是与金时海本身性别相反的人。”
“而是因为,她是金时海系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接受了整合治疗的子人格,并且是出于完全自愿的情况下......” 权善美忍不住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道:“也就是说,她是第一个通过正常治疗手段消失的子人格。”
“出于完全自愿的情况,又是什么意思?”
“因为......母亲人格一直以来......都有着强烈的性别认知障碍。”
(性别认知障碍是指,当一个人感觉自己生来的生理性别和自己内心真实的性别身份不匹配时,感到沮丧和不适的症状。 在最早的诊断标准中曾被称为性别身份紊乱,严重会导致抑郁、焦虑不安等情绪。) “一方面,她需要扮演着母亲的角色,安抚好内部世界所有子人格们的情绪,这是她自身的使命与责任。”
“而另一方面,在金时海早期还未接受完整治疗的时候,每当母亲人格出现在现实世界时,因为自身意识性别与身体性别的差异,她的身份丢失感也就变得愈发严重。”
“并且,由于阅历不断增加以及知识层面的补充,她越来越认可整合才是系统唯一的出路,才是对金时海最好的帮助。”
而对于那次整合治疗,虽然权善美无法在现场观察,但她也是参与了整段治疗的其中一名助手。 母亲人格整合前的一言一行仿佛还历历在目,惹得她在心中感慨不止。 权善美也明白,那次的整合其实并不在安东尼教授的计划之中。 尽管安东尼教授最初的时候也是以“整合论”为治疗方针,但随着时间迁移,他早就放弃采用这种手段了。 他一直都在找寻着更柔和的方法。 可母亲人格早已认定了要如此做,即使他们再不愿意,也要尊重她的选择。 “她认为其他的子人格们都是因为出于对未知、对死亡的恐惧而不敢接受整合。”
“可作为母亲,她觉得有必要做出自我牺牲,成为大家的榜样,成为第一个真正为了金时海牺牲的人。”
“她一边深受着痛苦,一边又无私奉献自己的一切。”
“我也说过了,整合对于子人格们来说,就是消失,就是意识层面上的死亡。”
“就算她的有关记忆会以某种形式转移到另一个人格身上,可自身的性格、情绪都将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其实在权善美如今作为主治医生来看,她也并不完全认可人格整合的方式。 对于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患者,在其真正能够面对创伤之前,在主人格还未建立起健全的心理体系情况下,整合并不是最优的治疗手段。 如果把产生新的子人格看成是一种特殊的过敏反应,那么整合便是直接使用药物进行治疗,治标不治本。 “而不管母亲人格是为了自我解脱,还是为了让金时海往前迈出最艰难的那一步。”
“在安东尼教授的授权下,系统中的子人格们最终还是以多票同意了这件事,同意了对她进行的整合治疗。”
“所以,尽管对于现实世界的人来说,她只是金时海系统中的一个子人格而已,但我也不得不说,她非常的伟大。”
“能够做到直面死亡并且笑对死亡的人,永远值得别人敬佩。”
“......” 在权善美说完后,李尹珍和林允儿仍是一脸沉默,努力地消化这些信息。 可金圣美却抬起头问道:“那么权医生,就如你所说,时海他......他们系统中的职责划分有着那么多种类,并且还有着什么意识共存,记忆分享的情况......” “就算我们能够区分清楚不同人格间的特点,但我们怎么能够知道哪个人格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呢?”
她的眼波里满是忧愁,嘴角露着苦涩,“你说他们的系统有着前台后台之分,可这么多人格,我们时海他什么时间是他自己,什么时候自己的时间又被其他人占用,我们......” 金圣美说到这又止住,她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以往社会上的经验在此时起不到任何作用,她更加不知道该如何说清自己内心的凌乱与困惑。 可一想到自己侄子的体内是那么混乱的情况,她就静不下心来。 等到侄子醒了,自己该如何与他,或者说他们相处? 她的母亲,那位具美慧会长,又是否早就知道了这些呢? 而就在金圣美陷入苦思时,权善美也及时地出声进行安慰。 “关于由哪个子人格出现在前台这件事,这点金时海其实已经属于比较幸运的情况了。”
“在已知的人格职责中,还有着这么一个职称,就是管事守门人。”
“也并不是所有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患者的系统中,都会有着这样一个明确职责的存在。”
“但金时海不同,他们系统中的这位管事守门人,一直以来都是最负责,并且最强大的子人格。”
“也是多谢了他,金时海这么多年来病情才没有继续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