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2015年3月8日。 瑛国曼彻斯特。 海雾和陆雾交融在一起,中间还夹杂着从工厂烟囱里逃出的煤烟,在整座城市上空循环往复,久不消散。 铅灰与冰蓝交叉重叠,布满浸湿了玻璃窗外的表面,仿佛想要将所有人锁在各自所处的房屋内。 “属于你的那部分分红,我都让人汇到你的账户里了。”
站在窗边的男人开口道。 他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眯着眼眺望着窗外模糊的景象,心情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愉快。 “不过,你突然要钱做什么,这几年不一直都是把这部分让我帮你打理着?”
金时海坐在靠里侧的沙发上,顺着男人的目光望向窗外。 可他离得比较远,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玻璃窗反射回来的淡淡蓝光。 他此时穿着一身黑色风衣,里面夹了一件衬衫,裤子鞋袜也都是黑色的。 再往他脸上一瞧,发型赫然是丸子状。 是了,这是Right。 而不是金时海。 “因为金时海想回国了。”
Right低声应了一句。 “所以呢?”
“他竟然想回半岛,去当娱乐经纪人。”
“哦?”
“这很不错阿,他终于有了自己想要做的事?”
“而且还能穿梭在各种美丽的肉体之间,这有什么不好的?”
男人笑了一声,又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将叼在唇间的烟凑到火苗上点燃,吞云吐雾一番后才继续说道: “是了,你个小屁孩在你们的系统中,可能连发育都还没发育完全,哈哈。”
“......停一停发挥你的黄色废料吧,卢卡。”
Right瞥了一眼那个与他在人前形象截然不同的男人,“金时海家里的情况可不会同意他去当一个什么娱乐经纪人,我得先准备好一些东西。”
“好吧,反正是你们自己的事。”
卢卡·科雷转过身看向Right,“那么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也还不清楚,不知道安东尼到时候会不会跟着我们一起回国,他要是跟着一起回去,那就更让人烦躁了。”
Right望着粘在窗户上的浓雾,那是一片蓝色的晶点。 他讨厌蓝色,因为那容易引发孤独,而且让人感到冰冷,只有黑色才能给他安全感。 卢卡·科雷听到Right这句话,默默又吸了一口手里的香烟,然后一边吐着烟雾一边说道: “安东尼医生已经去世了,你不知道吗?”
Right瞬间将头转往卢卡·科雷的方向,不敢置信道:“你在开玩笑吗,卢卡?”
去世? 安东尼? 这怎么可能。 卢卡·科雷走到旁边的桌上拾起一卷报纸,看了一眼正面朝上的内容后,直接扔到Right的怀里,又转身回到窗边站着。 Right低头看向搭在腿上的报纸正面,角落处一则公告击碎了他内心最后一丝怀疑。 《离奇的火灾!带走了我们的安东尼教授!》 “就在前天晚上,是火灾,一场纯粹的意外。”
卢卡·科雷叹息般说道。 “......那老家伙就这么死了?”
“怪不得我这次出来得这么莫名其妙。”
Right疲惫地扶着额头,突来的信息让他感到有些不适,一股熟悉的困意渐渐袭来。 “他应该这次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你最好主动关心一下他,或者让你们系统中的其他几位去安慰他,这件事对他来说很可能也是无法承受的创伤。”
“尽管他不认我这个朋友了,但我还是认他的。”
卢卡·科雷轻轻推开窗,露出一条缝,将烟灰抖在窗框外面,又再次深吸一口。 大脑在尼古丁缓缓渗入头盖骨缝隙的刺激下,让他清醒了一些。 “不过你之前好像说你的力量削弱了许多?竟然让你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没能感知到,是你们之间又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在以前,就算你们的记忆是分离的,就算你没在控制身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应该是能察觉到的才对......” 卢卡·科雷转过身望去,却对上了一双茫然若失的眼睛。 那不是Right,他明白。 这种情况他也不是没遇到过。 “时海?”
“卢卡......” 金时海做了几次深呼吸,下意识问了一句:“为什么我会在这?”
灯光忽明忽暗,昏沉的室内环境给人一种压抑感,空气中还弥漫着他非常不习惯的烟味。 这似乎是卢卡·科雷的家。 “是Right又来找你了?你们又谈了什么?”
“时海......” 金时海皱眉看向手中的报纸,那则公告清晰地映入他的眼中。 “安东尼老师......” 在看到那一串文字后,金时海的耳边再次响起安东尼的女儿在上一刻对他吼出的话。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的父亲!”
“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金时海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直接站起身朝卢卡·科雷问道: “安东尼老师的死,真的是你们造成的?!”
“又或者,是因为你们那些肮脏的行为害了他?!”
“不,时海,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卢卡·科雷摇头否认。 “你们已经不是第一次隐瞒我了,我一直以为你们会有所底线,可是你们这些人从来就没有!”
“你们的心都是黑的吗?!”
迷茫、不敢置信、羞愧等等乱七八糟的情绪骤然浮起。 金时海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卢卡·科雷说的话,他不想再待在这个满是“血腥”的地方,于是攥着那份报纸直接夺门而出。 看着他冲出去的身影,卢卡·科雷又叹了一口气。 “唉......” ...... ...... “你想做什么?”
“冷静点,金时海!”
Right刚从内部世界中恢复意识来到前台,竟然发现金时海此时正一边往嘴里灌着酒,一边行驶在公路上! 他疯了? 金时海微眯着眼,一脸醉态望着后视镜中自己的眼睛,与此时和他意识共存的Right对话着: “你为什么要害死安东尼老师?”
“我没有。”
可他不做理会,猛踩了一下油门又继续说道: “就因为你不喜欢安东尼老师,就因为你现在的力量变弱了,你就要害死他?”
“我说了我没有,我没有做过的事我为什么要承认,你能不能冷静一点,金时海!”
Right的声音在金时海脑中爆发,他能感受到目前汽车的行驶速度,而这是一条环岛公路,此时的情况糟糕透了。 “我能感知到就要出现一个新的人了,但你这次没办法像以前那样直接解决掉不是吗,我知道这是我的缘故,而你担心这和安东尼老师有关,你害怕了?”
“你也害怕被整合,你也害怕死亡不是吗,Right。”
金时海眼神迷离地又灌了一口酒,瞳孔一下子涣散,一下子又紧张地内缩抖动着。 “但你不应该去害安东尼老师,他从来就没有想要强制性干预我们,母亲的整合也并不是他先提议的!是我们共同答应的!”
“该死,你能不能先把车速慢下来,你能不能耐心地听我解释,你可不可以不要像你父亲一样那么偏执!”
“金时海!”
听到Right的喊声,听到父亲这个久违的词汇,金时海露出苦笑,将没喝完的酒瓶往窗外一抛。 踩着油门的鞋面再次向下压去,在短暂急促的玻璃破裂声响起后,又是一阵汽车发动机的轰鸣。 “一切都是源于我,都是我的错,可错过了就是永远......” “该死,你倒是先减速阿,安东尼的离世只是一场意外!”
金时海深吸口气,瞪着后视镜中的自己怒吼道: “但珍妮说了!老师的死是因为我们!我不可能害老师,那么只有你!只有你才有这个动机!”
“我不知道珍妮和你说了什么,但她父亲死了,她变得偏激了不是很正常吗,你就不能去问清楚吗!”
Right一边说着话,一边不断尝试着控制身体的一部分,希望能够让压在油门上的那只脚松下来。 可金时海也能感受得到,他借着酒精的作用,顽强地与之抗衡着。 “命运总是在愚弄我们,不如我直接将生命交给它,让它来决定吧。”
“Right,这下你也没办法了不是吗,就算你再聪明,但是我已经踩住油门了。”
“即使你想现在来到前台,但是只要一触发人格解离,我们就都会产生短暂的真空期,无法应对现在的局面,这可是在汽车行驶的路上,那会更加糟糕的。”
“金时海!要是安东尼知道他努力帮你克服车祸恐惧,让你学会驾驶汽车就是为了这一幕,他会怎么想?停下你的偏执,快减速!”
如果有人此时能看到车内的景象,看到金时海咧起嘴又沉着脸自言自语的模样,一定会认为他是个疯子。 “一切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阿,Right......” “有我这么一个主人格,一定让你们都很烦恼吧。”
“就让命运来决定这一切吧,它不是很喜欢操控我们的人生吗,那就都给它吧,我对不起任何人,我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而Right的不懈努力也终于有了成效,可就在他勉强地控制那只脚慢慢抬起的时候,金时海握紧方向盘的手却悄然一松。 “金——” 他的声音还没完全发出,紧接着就是一道刺耳无比的摩擦声。 “呲——” 来路的汽车透过浓雾不断打着双闪,鸣笛声也从有节奏的节拍一下快进到休止符。 “嘟嘟、嘟嘟、嘟——” “砰!”
“砰!砰!”
他们驾驶的黑色揽胜也不知道经过了几次撞击,紧接着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 最终侧翻在路边那段波形护栏上。 等待着命运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