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几天后。 “这两天还会有头晕目眩的感觉或症状吗?”
“不会了,除了日常行动上还有一些乏力,其他都没什么问题。”
动了动身体,金时海将自己的上半身撑了起来,靠在床头位置转过半身,坐得稳稳当当,像是在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权善美瞧了他一眼,又望向手中注满各种身体数据的体检单子,她也知道金时海并不是在硬撑,对方本来受损伤的外部因素就不多,醒来后休息了这么些天,也是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若不是他的那个病,其实早就可以回家自我调养了。 当然,金时海被要求继续留在医院观察,除了是因为权善美如此提议,知情的金氏众人也是答应了的。 点了点头,权善美从身旁拿起一张椅子坐下,与金时海对视着道:“那就好,照这样看来,再过几天你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她先是安抚了一下对方的情绪,紧接着暗暗深吸口气,吐出了自己这次最根本的来意。 “今天我们来做一次简单的沟通诊疗吧,是关于你之前的失忆症,你觉得怎么样?”
金时海先是一僵,感受到权善美的目光在自己脸上移动,自颈部向下的鸡皮疙瘩顿时竖了起来。 过了两秒,他才苦笑着答应一句:“可以。”
他的话音刚刚落地,随后权善美便顾自开口道: “首先我需要向你说一声抱歉,在之前的治疗里我对你隐瞒了许多事,但我并没有恶意,我原本也是打算在这一次诊疗时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你的。”
那早发生的事打乱了她一切计划,以致于原先准备的千言万语到现在也只能是先变成三两句安慰。 虽说她早已做好准备,但真到这一刻还是会感到非常的紧张,她担心对方会难以承受那错乱的真相。 “这里面的关系说起来很复杂,很多事情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我希望你不要误会。”
“没关系的,我能理解你的做法。”
金时海这句话完全不在权善美事先预测的范围内,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她此时也没有花费多余时间去思索,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道: “对于你的失忆症,其实它已经存在很多年了,当然,用失忆症来解释肯定不对,这个病的全名是,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也被称为多重人格障碍。”
“简单来说,就是你的身体里还存在着不同的人,而你也只是他们中的其中一个,你们共同拥有着这幅身体的控制权。”
“我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跟着安东尼老师进行针对性阶段治疗了,这个病也会伴随着身份模糊、记忆丢失以及创伤记忆闪回等等,这和你如今的情况都对应得上。”
见金时海仍然一脸平静,权善美皱了皱眉,又补充道:“如果你不相信,我那里也有许多有关你过去参与治疗的资料文件,包括你在瑛国办理的相关手续证明,我都可以拿给你看。”
“不用了,善美......”金时海轻微地摇摇头,打断了她接下去的话,旋即柔声坦白道:“我都记起来了。”
“我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确实是什么都不清楚,但是很抱歉,我并不是你最初认识的那个金时海,他已经永远陷入了沉睡,而如今似乎我才是身体的主人格。”
他的这番话要是让什么都不清楚的外人听去,肯定多半会认为他是不是在说什么梦话胡话,可权善美却愣住了,是听懂了的愣住。 “我在昏迷的期间接受了他过去所有的记忆,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就像是那些记忆情绪被人硬塞进脑子里一样,或许这就是整合的感觉么。”
金时海在说完后便低下了头,把自己嘴角浮起的苦涩藏住,忍不住又左右摇晃了下脑袋。 他也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具体感觉,他似乎应该把自己和那部分记忆情绪区分开来,可他们又好像本就是一体的,根本没办法做出分别。 “你......” 权善美的声音很轻柔很小心,仿佛想要帮他从负面的情绪中脱离,可这一次金时海自我调节得却很快,用着洒脱的口吻自嘲着道: “我就是一个新出现的子人格,但我现在却拥有了他所有的记忆,我出现的诱因是源于母亲进行了整合治疗,而真正让我诞生的导火索则是那一场在瑛国发生的车祸。”
“我最初没有名字,没有外貌,甚至连记忆也不完整,那段时间里他们也没人能够前往前台,只有我独自一个人面对,但我现在是金时海了。”
“而亚历克斯先生、大卫、母亲、林先生、林、伊索,还有Right,我都见过他们了。”
从金时海口中听到“母亲”的出现,权善美瞳孔忽地收缩,原本就有些慌乱的心绪这下变得更糟了。 “母亲”怎么会又回来了? 如果他不是真的见到了“母亲”,应该是不会知道“母亲”曾存在过的。 可她不能在金时海面前露出这些情绪,于是竭力抑制住内心的不平静,片刻后才试探着问道:“你见过了母亲?”
“嗯,大家应该都不是很清楚具体是因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明明母亲接受了整合,却又回来了,我想,也有可能是那场车祸所导致的。”
提起那场车祸,金时海的表情又暗了几分,而权善美在听他说到这里时,也顾不上拿笔记录,将“母亲”的事放到一旁,直接问道: “......那场车祸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一直在观察着金时海的微表情动作,想要从中找寻到些许带有谎言的痕迹,可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权善美暗自想着:假如面前这个男人所说的全部属实,那么那一场车祸很可能就是一切变故的源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他们的系统有如此大变化。 “是因为安东尼教授的死,珍妮把一部分的怨气撒在了他身上,他本就对Right有着偏见,再加上Right醒来后去找卢卡,碰巧被他撞破了。”
金时海扭头望向窗外的天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可以回去曼彻斯特那座城市,去安东尼教授的墓碑前说一声抱歉。 “那场车祸其实并不完全是意外,是他想做个自我了结,想要逃避自认为是真实的假想,可惜他没有完全成功,他只完成了一半。”
“而结果便是如今这幅景象,尽管在那个时候大家是真的在死亡边缘前走了一回,系统也差点崩溃,但最终大家还是活了下来,只不过他很可能永远也无法醒过来了。”
金时海朝着窗外的天叹了口气,又回过头望向权善美的眼睛,目光真挚且不含杂质,却仿佛有着两种不相同的色彩。 “善美阿,你说一个人完全接收了另外一个人的记忆与情绪,那他就真的是变成了另外那个人吗?”
权善美一时间也有些恍惚,面前的男人此时在她眼里一会儿像自己真正认识许久的那位金时海,一会儿又像前几次诊疗时茫然无知的金时海。 情绪的波动仅仅荡漾了半响,她再次集中注意力放在自己主治医生的身份上,对金时海的问题做出回应: “你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简单的人与人而已,你也不需要将自己的位置分割在外。”
“你可以认为自己是变成了他,但你要知道,你本就可以成为他,他也曾经是你。”
金时海沉默了一会儿,“我现在其实有种很荒谬的感觉,一方面我觉得自己像个小偷或者强盗,占据了本不属于我的一切,一方面我又觉得很庆幸,庆幸此时此刻仍然是我在身体里与你进行沟通,并且还原谅了自己所产生愧疚的想法。”
“善美阿,我的出现是正确的吗?”
“......当然,你在拯救你自己,你也救了你们所有人。”
“那么今后呢。”
金时海换上稍显轻松的语气,但声音听起来仍然是有气无力,“有关今后的治疗,我们该往哪条路走呢?”
整合?在听完金时海之前所说的话后,权善美更是无法说出这个方法。 可不谈整合,她此时确实给不出一个能够称得上完善的方案。 “抱歉,这点我现在还没办法给你答复,你......你们现在的情况和以往相比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我想,我和你都需要一些时间来进行探索和寻求新的方式。”
“但是你放心,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合适且正确的方法,现在毕竟是个连癌症都可以治愈的年代。”
金时海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自己也明白这不是什么容易治愈的病,于是又转移话题道:“那我现在的情况可以去楼下的花园里走走么,我观察好几天了,里面似乎都没什么人。”
权善美内心也松了口气,“当然可以,那个花园是单独为VIP级别病人开放的,不过你如果今天要下去的话,我建议你还是先使用轮椅,让你的身体多休息休息,恢复得也会快一些。”
“谢谢你,善美。”
金时海点点头再次望向窗外,而这次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客气——” “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