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其实心里还是比较犹豫这么做是否真的有所作用,但是既然善美你这么说了,而且也不止一次提起,那么我觉得我可以试试看。】 【从你上次说完之后,这两天我的潜意识好像一直在不断回想着这件事,以至于我对闪回的记忆也和以往有着明显的进步了,就连大卫的那段闪回碎片,我好像也能模糊地感受到一些】 【我想那大概是愤怒的情绪吧,夸张到极致的愤怒,还有一些,对不公的怨恨。】 【扯得好像有点远,还是说回我最近拼命想起的那段闪回,我现在越来越释怀自己有病这个事实了,就如同这一次,只要我一想起有关的信息,我的大脑就会像撕裂开了一样,它并没有产生痛感,而是似有若无地让我感受到极为虚无的惶恐与冰冷,它分裂成了两半,一半让我赶紧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一半却像破了口子的气球不断朝外泄。】 【 】 【 】 【我想,那段闪回的时间点,是在过去的我、年纪非常小的时候】 【 】 【呵,我现在一点都不反感这么称呼他了,我也不会感到任何羞耻,我说他是过去的我,又或者是另一个世界的我,应该一点都不矛盾,我的出现就像是真的穿越了一般,穿越到了这个可能原本一直都会是在另一个世界的我的身体上。】 【正因为是在年纪非常小的时候,所以我依稀看到的一切事物才会那么高大,如同去到一个巨人的世界,我不清楚我第一时间看到的、那双长腿的主人是谁,仅有的记忆中,父亲似乎并没有非常要好的异性朋友,他不喜欢出去参加聚会,也很少出远门,更从未向我们提起过,有着某某某哪个可以被称呼为阿姨的女人。】 【当然,这也可能是我自己记不起来罢了。】 ...... 权善美默默将手上长长的信纸放到一旁,桌面上又显出了同样大小、纸面写满一串又一串冗长内容的信纸。 这些都是金时海交给她有关去回忆闪回碎片相关的信,这也是她主动让金时海做的事情。 尽管这么做其实从医患角度上来说有些残忍,对金时海是一种伤害,但在正式进行闪回回溯手术前夕,这么做绝不是坏事。 这可以说是让金时海提前能做好心理准备,不论是在表面上,还是潜意识中。 也可以说金时海等于是将自己的心绪完全向权善美展开,将自己记不起来的伤疤透露于她的眼前。 而且如此一来,金时海对权善美也会更加信任,即便是用着这样的方法,可总归来说对手术是有着好处的。 她抬起头看了身前不远处的那套绿色天鹅绒长沙发一眼,仿佛看到了第一次来这时候的金时海。 他有些局促不安,似是在隐藏着什么,自以为把神情瞒住了,可在权善美眼中,其实仍能看的出来。 只不过,那时的她还以为对方是真的失忆了。 想必,当时的他心中也有着恐惧吧,和曾经不一样的恐惧。 权善美轻柔地吐出口气,没有让思绪飘得太远,抿了口咖啡后又接着看向手中的信纸。 对于这几张明明重量大致只有近十克的信纸,她的心情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没有丝毫因为患者遵从自己建议而带来的满足,反而沉甸甸的全部都是酸涩。 因为他是她也很在意的人,不仅仅只是患者那么简单。 ...... 【我不清楚那天是什么日子,周围的环境是哪个地方,但记忆带来的感觉告诉我,那不是一个太过陌生的位置,即使周围身无旁人,可我们并不会感到害怕。】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可能是一个人待不住了,我们就往前离开了原来待着的地方,似乎是走了很久很久,我们来到一个房间外面,在我的眼前,一扇没锁住的大门出现了】 【 】 【我有想过,如果当初那扇门是被锁着的,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等我们进去之后,途中所见的一切我就记不清了,只感觉到那是一条很黑很黑、很暗很暗,四处都朝着身上灌着冷风的长廊,这条路走得很难,我猜大概是年纪太小有些害怕了,一直等到听见了父亲的声音后,我们才来到一处空间很宽阔的地方,那大概,应该是客厅吧。】 【 】 【我就用客厅来形容那个地方,尽管我的猜测不一定是正确的】 【 】 【客厅的电灯好像没开,窗户或者窗帘也拉着,所以室内很暗,没有亮眼的光线存在,我似乎看到了一台电视机,还有一套长沙发,以及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和坐在沙发上的父亲】 【 】 【 】 【我还是记不清那天究竟具体发生了什么,因为记忆在这里就断了,只记得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了那道记忆深刻的哀求声,那个男人的声音太大了,大到连我、一记起也永远忘不掉。】 【紧跟着是父亲的声音把我们唤醒了,是他把我们从那道男人的哀求声中拯救出来,可我感受不到我们有缓口气的感觉,仿佛,只是从一处深渊到了另一处而已。】 【我能感受到对话还在继续,父亲还在开口,我也在开口,可一切声音都不见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一切明明是很诡异的场面,可大脑却在告诉我,这很正常,这才是正确的。】 【 】 【对了,我似乎记得当时在进门之后......在地上捡起过什么,可能这并不重要,但我觉得既然都到这了,也应该说给你听。】 【那个东西很小、很软、很轻,一只手就能握住,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不过它的表面有着女人的香水味,有些熟悉,或许,是我最初看到那双长腿的主人留下的?】 【能记起的东西就到这了,很抱歉,善美,我已经尽力了,当然,我现在觉得这确实对我很有帮助,起码,我不再惶恐即将到来的手术了,甚至亲自用笔写下这一切,更让我感到释然,不管怎么说,那确实是已经过去的一切,只不过我的大脑还无法摆脱它罢了。】 【放心,当你在阅读这些信封的时候,我也一定仍在好好地生活,期待并祝福着即将到来的手术,你不要有什么压力,就算失败了,我们也可以在以后继续尝试,我坚信我们可以自我救赎,从过去的灰暗中摆脱出来。】 【最后,我记得自己曾经看过这么一段话】 【有人帮你,是你的幸运】 【无人帮你,是公正的命运】 【没有人该为你做些什么】 【因为生命是你自己的】 【你得为自己负责】 【所以】 【你若爱,生活哪里都可爱】 【你若恨,生活哪里都可恨】 【你若感恩,处处可感恩】 【你若成长,事事可成长】 【我想,既然我能知道这句话,那么过去的他一定也看过,因为只有他知道,我才有机会能够知道,或许他没能够在当初那个时间想起这段话,但我会带着这句话去面对手术的,我还有太多没办法放下的人和事了。】 【让你见笑了,尽管知道这个手术并不像外科手术那般危险,但我仍然会有点害怕,有点难以克服心中对于未知的恐惧,希望一切顺利。】 【 】 【 】 【对了,如果后面几天我还有什么想起来的话,我会再用书写方式写下来让人带去给你的】 【......我的字可能确实不太好看,见谅。】 【金时海】 权善美眼神复杂地将手中最后一张信纸全部读完,右手握住的纸杯也早已见底,仅剩沿着杯底边缘处沉淀的咖啡残余。 金时海的描述虽然没有十分清楚,但也算是让她心里有了点底。 她明白,真相浮出水面的过程总是不那么平静,也不是什么事都可以被轻松解决的。 而且,他在信中书写的文字尽管有些潦草,可于末尾自己的名字上,却明显看得出来写得极为用力和认真。 若有所思地站在窗边思索了片刻,权善美便回过头看向放在桌上的几张信纸,她的目光从那套绿色天鹅绒沙发扫过,于木桌停留一会儿,最后又来到旁边的小柜子上。 没有犹豫太久,她就走上前去,将纸杯扔进垃圾桶再把信纸放在小柜子顶部后,旋即便从中拿出了安东尼教授遗留下来的文件。 她打算再根据安东尼教授所留下的文件内容与金时海的描述进行参考比较,这样会让她对手术内容更有把握一些,这毕竟是她第一次正式操刀有关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的心理手术。 当然,她在过去就已经参与过类似的治疗了,只是如今的身份发生转换,一切也与以往不同。 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但可以肯定的是,脑海中储存的有关记忆,可以让她在面对明天的时候能够有一丝从容与笃定。 权善美相信金时海也是如此,于是她拿起手机给金时海发去了一条短信: 【我看过你写的信了,你做的很好。治疗的意义只是希望让你能够和内心的自己真正和解,不要让表象和内心继续互相打架,所以,放轻松一些,我们都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