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何生东方宁靖说瓜虫小子若做得旗代之上,才肯心甘情愿将女儿双手奉上。既不是虚情假意也不是矫揉造作,身为紫旗代的宁靖相信眼前的少年能博得个旗代之上,只要他肯。“双手奉上”既没有侮辱女儿,也没有贬毁自己。因为宁靖还相信能让自己心甘情愿将女儿双手奉上的只有眼前的独孤君子,莫说旗代之上,便是一国之主他宁靖也绝不奉女求荣。看着面前的顾都平平静静,无喜无怒。宁靖忽然觉得自己低声下气了许多,人生中第一次低声下气。然而却不能肯定是不是人生中的唯一一次,面前的少年似乎让自己的人生充满了太多的变数。国主抚背赞良将,柱上面前不低头的紫旗代宁靖总觉得自己失了分寸,自始至终位于下风。也许旗代之上便是最好的斩获,既不负了女儿也不负了君子。只说了旗代之上四个字的瓜虫小子既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看着宁靖一步步离去既没有挽留也没有别送。似乎是谈判没有结果既没有不欢而散也没有握手言和,倒像是各退一步都退在了旗代之上。旗代之上是小柱上、大柱上、小柱云、大柱云、国主。瓜虫小子若是做得旗代之上,会是柱上还是柱云呢,抑或国主?宁靖没有说,顾都也没有说。谁知道旗代之上会是什么,瓜虫小子只知道在巴掌大的顾家都本长就是了不得的官了更不要说赤旗代了。至于紫旗代,恐怕顾家都的人想都不敢想的。旗代之上,顾都觉得宁靖太瞧得起自己了。门外的君子白开的灿烂,或许是最后一眼顾盼了。顾都背上了行囊盯着君子顾盼看了许久,顾家都养不得这么高雅的花也养不活这么清高的花。最后一眼,顾都似乎想要把君子顾盼刻在心里,却愈发模糊了起来。似乎君子顾盼是花雨院独有,也独有在花雨院可看。既刻不在瓜虫的心中,也活不在顾家都的梦中。君子顾盼只孤傲的活在花雨院,老在花雨院,病在花雨院,死在花雨院,即便梦也只能梦在花雨院。却不似旗代之上可想,可梦,亦可刻得;不拘于花雨院,不拘于东川顿,也不拘于偌大一个大散。偏偏顾家都的瓜虫小子没有这个念想,没有这个野心。唯一的念想就是能常常看一看君子顾盼,唯一的野心就是能在顾家都看得到君子顾盼,梦得到君子顾盼。却越看越模糊了,越记越记不清楚了。君子顾盼愈发的模糊遥远,旗代之上却愈发的深刻凸兀。或许,旗代之上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的。宁靖是不是太瞧得起自己,自己是不是妄自菲薄?顾都说不清楚也想不明白,只觉得时候不早,该会顾家都了。杜开先却来了,面色阴沉。说花雨院已人尽皆知:独孤君子嗜酒成瘾,有伤院德。顾都看了看愤愤不平的杜开先笑着问,那又如何?革去院生之名,逐出花雨院,杜开先回答。革去便革去,逐出便逐出,我要走的人又有何惧?倒是你气愤作甚?顾都说。瓜虫哥要走自是清清白白的走,又岂容的他人污了清誉?杜开先虽怒却语气平静,玉面寒冷。清誉?没有清誉了。我确是嗜酒成瘾,有伤院德了。顾都说着喝了一口东川老烧,舒畅了许多。只是昨日之事,今日却已满院皆知,文谦谷倒煞费了一番苦心。你且回去吧,此事到此为止。你还记得你师傅的话吗?记得,杜开先回答,师傅说不可与人斗气,不可与人争强,不可与人动武,不可与人言师,否则师徒情分恩断义绝。这就好,你回去吧。顾都说着已饮尽了一壶东川老烧,杜开先未出舍门,东方未白恰巧回来了。“哥俩都在啊,好得很。我带了些好东西,你们尝尝。”
东方未白脸色苍白,在家中炖好了参汤,匆匆而来匆匆而走。杜开先看了看顾都,顾都点了点头。“瓜虫,你可好些了?”
“好多了。你来得正合适,我打算今日便走,却不见你的影子。本想不辞而别的,既你回来了,我也要告别了。”
顾都说着背起行囊,便要离去。东方未白不知哪来的勇气,抢上一步夺了下来。顾都看着眼前的人目光寒冷,转而温和了起来。“你身体未愈,又何苦急在一时。你若拿我东方未白做个朋友,便喝些再走。这药也是我亲自熬得,一如三年前无悔无怨。”
东方未白斩钉截铁,说得不卑不亢。顾都喝了,只喝了半碗。只觉得酒气翻涌,欲望更胜。只是摸了摸嘴唇,假装无事一样。东方未白以为是气色好转,转头看了看杜开先一如瓜虫般清瘦。便又倒了一碗递给了杜开先,杜开先闻了闻,一饮而尽。东方未白看着二人饮下了参汤,甚是高兴,自己也饮了一碗,精神好了许多。“这,这好像是百年老参的参汤吧?”
杜开先模棱两可的说道,记得当年师傅便是以此保住了娘几年的阳寿。师傅说老参难得,更难得的便是百年的老参。炖了一蛊参汤,娘喝了半蛊,自己喝了半蛊,师傅却一滴未沾。“呵呵,不想玉面君子却晓得。这确是百年老参的参汤,补身体是最好的。一颗老参就炖了这么一蛊汤,给瓜虫补身子想来是足够了。”
东方未白笑嘻嘻的说,并不以老参为意。“三年前,我喝的也是这味参汤吧?东方,你这又是何苦呢?你的宏图大志,我是帮不上你的。你的隐忍清高,我虽不知为何。只是骨中的清高,性中的隐忍绝不是浪荡子的品格。你背后的故事还有你的野心,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想告诉你,我向来薄恩寡义,冷酷无情。即便如杜开先,我也是悔不当初。”
东方未白听瓜虫说了许多,一句话没有反驳,只是笑了笑。笑容里既有坦然也有失落,三年前东方未白便觉得会有这一天。大名顾都小名瓜虫写出第一文章的独孤君子聪慧睿智,品性阴冷,难为其友,难堪其敌。东方未白如是评价顾都,花雨院的第一君子。他的隐忍,他的清高,还有他的野心,东方未白始终没有看透。花雨院的第一君子独孤君子不是没有野心,东方未白相信,瓜虫是有野心的,只是他看不透。东方未白还知道自己的隐忍、清高,还有野心是瞒不过独孤君子的,只是瓜虫小子从不言说。却不曾想临分把汤,诉了衷肠。东方未白坦然的同时不免失落了许多,为何自己的星星没有瓜虫的星星那般耀眼的光芒。却为何有瓜虫又有了东方?既生瓜虫,何生东方?一时,方方正正的书舍中局促了许多。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一言一语,一举一动。三人仿佛冻在了时空中,冰冷无声。“独孤君子、东方公子,哦,玉面君子也在。文某有幸得见三位,有礼了。”
就在这死一般的冷静凝滞之时,文谦谷满面春风的来了。独孤玉面,只是视若无睹。“敢问文公子何事造访,东方未白有礼了。”
东方未白微微一笑,不冷不热的说道。“文某冒昧造访,失礼之处多请见谅。”
文谦谷不以为意,笑着说道。“适才闻听独孤君子嗜酒成瘾,伤了院德。昨晚花雨楼饮宴以茶代酒,失了款待。却不想独孤君子舍中独饮,如今还是酒气逼人。只是花雨院规,嗜酒者败德,当逐。”
“文公子这是兴师问罪吗?难不成花雨院是你文家一手遮天吗?”
东方未白气势汹汹质问“不敢。文某只是见这花雨院中竞相传言,故而特地过来探望探望。东方公子何须动气,伤了大家同院之谊?”
文谦谷忌惮东方家财大,不得不礼让几分。“不敢?花雨院还有文公子不敢之事吗?花雨院谁不知所谓的斯文君子,真是斯文不死,君子自知。青衣静水,君子二八俏美人。你斯文君子文谦谷觊觎已非一日吧?好好君子郝治中,性情温和,不与人争。你斯文君子文谦谷欺凌已非一日吧?而今,竟欺凌到了独孤君子的头上,传言的始作俑者就是你斯文君子文谦谷吧?说说吧,你包藏了何等的祸心?莫不成东川顿随了你文家的姓,竟没有我东方家的立足之地了?”
东方未白言辞滔滔,雄辩喝问。独孤玉面不言不语,作壁上观。文谦谷面色发窘,手足无措。“误会,误会了。文某实不知其中事,东方公子言重了。”
“误会吗?文谦谷,文院主的孙子是吧?”
顾都突然问道,脸上挂满了笑意。“昨晚,你要请的人不是东方未白是我,对吧?金鸡阁中秋峰红的幽香也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吧,饮茶的茶盏也是精心备好的吧,窖藏了十年的状元红也是特意送给我的吧。说吧,茶中是不是放了酒蛊?我想酒蛊你明白是什么吧,不然,你又如何传出我嗜酒成瘾,败坏院德的谣言?”
“我也饮了秋峰红,为何不曾嗜酒?”
东方未白不解的问顾都道“斯文君子晓得其中曲折,你真是枉自聪明。”
顾都回答,杜开先冷冷的看着一切,不言不语。东方未白看着脸色惨白的文谦谷,笑嘻嘻的问道。“文公子,说说吧。酒蛊之事,你费了多少曲折。便宜了我东方未白,辛苦你了。”
“酒蛊之毒,只沾在了独孤君子的茶盏上。茶香只是催发而已,故而东方公子无事。”
瑟瑟缩缩的文谦谷战战兢兢的说道,身子慢慢地瘫了下去。“想来应是为了青衣君子,你要除我而后快吧。”
顾都说着,拍了拍行囊。“我正有离去之意,你岂不是枉费心机。可怜最是痴情人,一身肝胆混不顾。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杜开先和东方未白拦在了门口,说是要文谦谷写份罪己,以还顾都清誉。顾都笑着摇了摇手,说清誉虚名而已,本就清高已甚,还是不要的好。此事到此为止,又何苦为难了多情的人。东方未白说总要为此事讨一个说法,便放文谦谷走了。杜开先说早已收拾好了行囊,瓜虫哥是抛不下自己这个弟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