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眯缝着眼睛朝香夫人笑,“我这点出息还都是您给的呢。”
香夫人噗嗤一笑,“你呀,叫我那你怎么办才好?我琢摸着,你有句话说的对。”
冷凝一边啃着肉骨头,一边问,“什么?”
“就是你说的那句,我肯定是因为上辈子造了孽了所以这辈子才生出你这么一个要账的玩意儿。”
冷凝“呸、呸、呸,别瞎说。我哪能是生来就跟您要账的呢,日子还长着呢,我将来呀肯定会好好孝顺您和我爸的。”
香夫人撇着嘴摇头,“难说哦。”
…………那边厢,顾晓东躺在窄床上,一边脸色惨白的哼唧。“先生,您这药呢大概要输一个半小时,中间如果想吐或者是想要上厕所,您可以按下你床头的按铃叫我们。”
护士小姐对他说道。“好,谢谢。”
“不客气。”
言毕,护士小姐便出了病房。顾晓东仰面盯着软管里的淡黄色的液体,就那么不紧不慢一滴一滴的往下渗。慢慢的,他觉得肠胃里舒服多了,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困意越来越浓,他便再也撑不住的闭上了眼睛……他也做了个梦,梦里他结婚了。他美丽的新娘身穿洁白的婚纱,头上罩着长长的头纱,姣好清丽的面容若隐若现。他帅气儒雅的岳父——冷建国同志,挽着他美丽的新娘从红地毯的尽头一步步款款的向他而来。他心里雀跃极了,像是一波又一波的美丽的烟花在绽放。牧氏在讲台处念圣经,花童洒着各色的花瓣,周围是浪漫的音乐,以及来自五湖四海的嘉宾和朋友。他和她在众人面前宣誓,交换戒指。最后,牧师说,“现在新郎可以掀开喜娘的头纱吻新娘了。”
“吻她,吻她,吻她……”台下的宾客都在鼓掌,用无比祝福的眼神注视着他们。于是,他慢慢的先开新娘的头纱……嘎?他难以相信自己的而眼睛,眼前这女人怎么可能是他的新娘子?她好丑,丑的像是一头,呲嘴獠牙,妆容可怕,下巴上还长着一颗超大的痣,痣上还长着一根毛。“不可能,不可能……”他摇头,难以置信眼前的情景,步步后退。“老公,么么哒!”
那丑女人居然撅着嘴巴在等他吻她。他抱着头,跪在地上,想问问老天,他到底把他的新娘子给藏哪去了。突然,台下的宾客分成了两拨,他们向左右两边退去,让出一条路来。这时候有一对男人臂挽着臂,无比亲密的,而且还面带微笑的向他这边走来。当他们走进,他终于看清,此时此刻,站在他眼前的人是本该和他结婚的冷凝和褚君莫……“不!不!不!不……”他痛心疾首,悲痛欲绝,仰天长啸……“不!”
顾晓东从梦中惊醒,睁眼发现药液已经输了大半了。他心有余悸,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两眼发怔,脑子里依旧回想着那个匪夷所思的噩梦。他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褚君莫……”他似是呢喃着仇人的名字一般,一字一顿的带着恨,“休想破坏我和小凝的婚礼。”
…………顾晓东输完液从病房里出来,看到有两名护士抱着血袋从他身边跑过去,她们当时嘴里还念念有词,“快点,快点,孩子的妈妈快不行了。”
顾晓东当时还心想着,这又是一个为了生孩将要豁出性命的女人。他还想着他将来可不要小凝将来为他受这种罪,如果小凝怀孕了,生产了,他要给她找最好的医师,让她接受最安全的生产方式。他将来会好好爱她,疼她……此时。在抢救室的外面,秃子坐立不安,抓耳挠腮。护士抱着血袋奔过来,他便噌的起身然后脸色发白的跟着要一起进去,却又被护士无情的挡在手术室的外面。“先生您现在不能进来。”
护士说道。秃子趁着护士关门的空档时间向里面看上一眼,可惜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一病床的血。他早料到了唐丽活不长,但是却没想到她病情恶化的比他们任何人都想象的要严重的多。孩子还没有到预产期,但是唐丽今天早上一醒来就发现自己的裤子上沾了一大滩血。她是见惯了底层边缘社会上血腥场面的人,可她当时看见自己白色的病号服上殷红的血的时候脸色煞白,连呼吸都不会了。她连忙将秃子推醒,秃子睁开眼,看到她裤子上一大半都是血,她抱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嘴唇颤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秃子当时只觉得通体的寒,如坠冰窟一般。他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叫医生,叫护士……唐丽被推进了抢救室,到现在已经进去是三个多小时了,这中间,她连叫都没叫过一声。只有身上沾着血的护士不断的进进出出。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一下一下的割在人的心上。秃子抱着手臂在走廊里来回逡巡,蹲下,坐下,起来,打转,再蹲下,坐下,起来……突然,手术室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哭声,是孩子,孩子生下来了。秃子连忙跑到手术室钱,门“砰”的一下被打开。“老大,老大,老大……”秃子跌跌撞撞的进了手术室。手术台上,唐丽虚弱的躺着,苍白的无影灯打在她的身上。“老大,你还好吧?”
秃子趴在病床边,紧紧地握着唐丽的手,像是在尽力抓住一丝游魂一般。她气若游丝,嗫嚅着,“孩子。”
秃子扭头看了一眼护士,护士走上来,抱着孩子给唐丽看了一眼。眼泪“唰”的一下子从她眼眶里划出来,她无力的勾起苍白的嘴角,说了句,“真好,像爸爸!”
然后,唐丽便安详的闭上了眼睛。“老大,老大。”
秃子一脸害怕的表情,他深怕唐丽会这样闭上眼睛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我累了,睡会儿。”
她嗫嚅着,语气很轻,很飘渺。秃子眼角赤红,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滴在唐丽惨白又沾着血的胳膊上,最终汇成几道红色的水痕,缓缓的流,流进了身下床单里,晕染出触目惊心,凄艳如歌的花来。…………唐丽是在孩子生出来之后的夜里走的,走的穷无声息,走的很平静。秃子在看到她的心率变成一条直线的之后也很平静,平静的就像她还没有走一样。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表情是淡淡的,只是眼角微微有些红,他抬眸,垂眸,眼底闪烁着湿痕,只是始终没有落泪。她不在了,他才有勇气将那些一直憋在肚子里的话讲出来,也不知是讲给在天有灵的她听,还是只是讲给自己听。他说,“老大,我想给你说件事,我说了,你可别不高兴啊。你说你不会不高兴啊?那好,我就说直说了啊,我呀,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她挺漂亮的,就是人特别要强,要强到骨子里的那种。我很欣赏她,但是呢,我也很心疼她,我看着她每天对帮里的兄弟生气,为帮里的兄弟发愁,为帮里的生意殚精竭虑……诶,你说,也真是奇怪哈,她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还就能震的住那一大帮老爷们,她给他们吃,给他喝,让他们有钱娶媳妇。老大,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吧?没从,就是你。没错,老大,我喜欢你。秃子,喜欢你!”
…………唐丽的葬礼办的很低调,来出席她葬礼的只要帮里的兄弟,还有就是冷凝、佳怡和顾晓东三人。下葬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雨,佳怡说,“这是老天都在为她的离开而感到伤心。”
牧氏在唐丽的坟前念着圣经,其他所有人都合眼垂头祈祷,祈祷唐丽在天堂能够永远幸福快乐。葬礼结束,众人都走了,只有冷凝、佳怡、顾晓东以及秃子留了下来。秃子蹲在唐丽的墓碑前,也不打伞,头发和衣服被密密麻麻的小雨打透了,可他依旧面带笑容,将怀里抱着的一束百合放在墓碑前。“老大,这是你最喜欢的百合花,以后我天天给你买,天天来看你,你不会嫌我烦吧?”
秃子自说自话的跟着一块石碑说了很久的话。冷凝和佳怡都听了泪如雨下。顾晓东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秃子的肩膀,“秃子,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秃子没有回头,眼睛一直温柔的盯着石碑上的照片,“你们走吧,我要在这儿陪着老大,不然她会觉得孤单。”
顾晓东眼角泛红吸了吸鼻子,直起身子,扭头对冷凝和佳怡说,“我们走吧。”
她们哭着点头,转身,离去。寂寞的陵园,冰冷的雨,一块石碑,一张照片,一束百合,一个人……秃子说,他要留在这儿陪唐丽,他说他怕她孤单。后来,他索性就变成了这片墓地的看守员,每天巡视完陵园之后便将余下来的大多数时间用来陪她。唐丽的孩子被送律师送到了冷凝家中,除此之外还有唐丽的死前留下的一份遗嘱。这份遗嘱里表明了,唐丽将她生前积累下的八千万的存款以及名下的几套不动产,几家店铺明确分割遗赠。其中,唐丽的孩子和冷凝被遗赠了多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