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经是深夜了。应该是阴天，天上看不到星星和月亮，可是从司令部到警察部队驻地的路上依然是灯火通明。城里的老百姓早就接到了军方的通知，封门闭户，街上除了偶尔出现的幼隼营的年轻士兵在巡逻之外，闲杂人等一律不见踪影。我们三人坐在一辆敞篷吉普上，露嘉开着车，苏晓东坐在副驾驶座上，我斜靠在后座上，单手托着额头，思索着一会儿可能遇到的局面和应对的方法。不时有路过的幼隼营巡逻士兵向我们立正敬礼，叫一句“长官好”。我不知道他们是在对谁打招呼，因为我们三个都是他们的长官，所以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只能接着装深沉。“营长，他们是在对你打招呼。”
跑在我边上的苏晓东悄悄提醒我，直到这时我这才确认我是他们打招呼的对象，一头的尴尬的冷汗，忙不迭地举手回礼。“余大哥，你用的怎么还是佣兵的礼节啊，作为军人的长官，要对下属回礼的话，你只要这样一下就行。”
等车开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苏晓东悄悄地给我做着演示。旁边开车的露嘉没有转过头，但是放慢了速度，肩膀一抽一抽地，能看出来她在笑。我感激地拍拍苏晓东的肩膀：“多谢了，兄弟。对了，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在对我打招呼？你，还有露嘉，不都是他们的老长官么？”
“因为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他们会直接叫我小东哥，叫露嘉大姐。只有你，他们知道你是他们的长官，也知道你姓啥，但是因为和你不熟悉，所以选择了最正式的叫法。”
苏晓东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他受的内伤不轻，身体还有些虚荣，稍微一动就见了汗。他的脸上方才被马少校打出来的淤血化开了，半张脸紫黑紫黑的，原先毛头小伙子的稚嫩被掩盖了不少，凭空显得彪悍了许多。“宁鸿告诉我，这几天幼隼营里面到处都是关于你的传闻。有份看到你的英勇表现的人到处宣扬着你的英勇表现，说你一个人打倒了七个坏蛋，还狠狠地羞辱了一顿马仕奎那老小子。男兵们都很佩服你，女兵么，要不是露嘉大家早早地宣布了对你的所有权，估计你的绷带要多换过好多次……”说着说着，苏晓东就开始放下了当初的拘束，开始不正经起来。我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表示一下我的不满，坐在正在开车的露嘉不高兴地咳嗽了两声。苏晓东这才反应过来，嘿嘿一笑，不说话了。街两边的建筑物不停地被我们甩到身后，安静的街道上只有汽车的马达声地响起。车上没有人再说过任何的话。等我们远远地看到传说中警察部队驻地的时候，简直不敢想象这里究竟是在战斗还是在练兵。从露嘉和苏晓东的表情上我能看出来，这里的建筑布局似乎也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露嘉在我的耳边悄悄地解释着。警察部队的驻地原先是一个独立的大院子，据说是古时候炼鹰城本地一个王爵的府邸。这位王爷在世的时候估计没做什么好事，他的府邸四周除了高高的院墙居然还挖了一条不窄的护城河，费劲艰辛地从山上引下泉水，作为护城河的河水。在他的府邸四周，离他的护城河距离300米之内的所有地方，没有任何建筑，树木，遮挡物。只有一片平地。简而言之，这位王爷在这不大的炼鹰城里面又建了一座袖珍无比的王城，让那些试图反抗的人在很远的地方就可以被轻易地发现。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当年的王爷和试图反抗的平民百姓都化作历史的轻尘飘逝了。当年的宅邸由于建筑结实耐用，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在历史的不同时期派上了不同的用场。而原先的护城河虽然不再承担着保卫王城的作用，可仍然被保留了下来，可是由于多年没有人疏浚，河面变得越来越小。现在最近的地方已经只有十米左右宽了，可是连接河两岸的通道却仍然只有两个——通向原先那个不伦不类的“王城”的两个城门。原先的开阔地上被人们种下了几片白杨树的林子，平日里是城民们避暑休闲，下棋唱曲的好去处。而现在，在不知道谁的指挥下，河水的上游山泉应该是被截断了，河中只剩下一层厚厚的淤泥。白杨林被砍伐掉了很大的一片，在不知道谁的指挥下，用罚下来的树木搭起了八个古式的高大箭塔。箭塔并不算太高，站在上面勉强能越过王城的“城墙”看到里面较高的建筑物。我在心里暗自嘀咕，不知道为什么建塔的人没有把箭塔再搭高一点，否则就应该能够直接向里面射击了。不过很快我就发现自己是想多了。那根本不是八个箭塔，而是八个巨大的烽火台。箭塔的顶上看不到有拿枪的士兵在值守，而只看到八堆巨大的篝火，在深夜里面令这“王城”的周围亮如白昼。有大约二十顶行军帐篷在砍伐出来的空地上搭着，在通向“王城”的两个入口的大桥附近各有十顶左右。按照露嘉的估计，每处帐篷那里至少有一百名士兵在扎营。在问过我的意见之后，露嘉驱车前往其中靠北的一座大桥附近的营地。每座大桥那里各有两挺机枪设置的封锁线，如果有人试图从大门冲出来的话，绝对是残肢乱飞的下场。可是从战况来看，确实有人试图从那里冲出来过。我看到离我较近的那处大桥上面倒下了不下二十具尸体，他们穿着的都是炼鹰城警察部队的制服。最初我判断他们应该是被驱赶着前来送死的，因为在这些尸体的最后还倒下了两个穿着不同制服的人，由于太远，看不清面目。可是等露嘉在安全距离内停下了车子，我和苏晓东跳下车到近处观望的时候，我发现事情似乎不是我想的那样。前面倒下的那些警察全都是背后中枪，朝着机枪阵地的方向扑倒。而最后的那两具尸体反而是朝后扬天倒下的，他们胸前那硕大的伤口一看就是重机枪造成的。“怎么样，我们的大英雄，刚醒过来就亲临战场哈？怎么样，有什么发现？你看到什么了么？”
一个结实的胳膊搭在了我的肩上，久违的声音响起。一股暖流从我心里流过，不用看我就知道，接下来映入眼帘的肯定是邒涛那两只沾着眼屎的棕色大眼睛。“我觉得，这些倒下的警察应该是试图逃离，而不是向我们发起进攻。”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却有个公鸭嗓响了起来。我和邒涛同时向后惊讶的张望，却看到阴阳脸的苏晓东摸着后脑勺，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