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很快就过去了,她终于还是等来了这个不被期待的婚礼。一大早,刘妈便带了喜娘进来,替她梳妆换衫。短短几日光景,她已然瘦了一大圈,一张脸剩得只有巴掌那么点大,微微苍白的脸更显得一双大眼无神。喜娘一边替她梳妆,一边说着吉利讨喜的话。而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等待着这场不属于她的梦。外头张灯结彩,双喜高悬。门外的热闹声声入耳,不似想象中喧嚣。吉时快到了,她却仍然呆呆地坐在床沿上,手里捧着一个示意吉祥如意的苹果。不管喜娘如何催促,就是纹丝不动。她,似乎是要石化了一般。喜娘见没有办法,转身出去了。门一关,外头的热闹与她无关,其实原本就是与她无关的。没过多久,房门又被打开了。一身吉服的白一漠走了进来,沐琬辞抬头看了他一眼,那样耀眼的红色穿在他的身上,让他变得更为清俊。只见他拢着眉心,面上微带了不悦,“听说,你在闹脾气?”
沐琬辞不冷不热地反问,“你觉得此时此刻,我会是欣喜的么?”
“和我成亲就那么让你无法忍受么?”
不知为何,沐琬辞觉得白一漠的话语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愠怒。可眼下她也没有那个兴致多想,只是用鼻子哼了哼道,“那你又为何觉得我可以忍受呢?你不是桀扬。”
说到这儿,不由怅然。她心里的遗憾和痛楚,又有谁知道呢?原来,人生不如意之事有那样多。五年之期将满,她以为自己很快便可以一辈子守着桀扬了,却没料到今日却为别人披上了嫁衣。白一漠眸中闪过一丝痛楚,只可惜沐琬辞低着头看不见。“不管你愿意或者不愿意,这婚都已是非成不可的。我答应你,过今日,我会找人送你回京城,绝不食言。”
说完,转身开门离去。等候在门外的喜娘和刘妈连忙进来,替沐琬辞补了补妆,盖上红纱,小心翼翼地扶出房。厅堂里锣鼓喧鸣,极是热闹。白一漠将排场做得很足,广发喜帖请了江湖中众多有头有脸的人物。沐琬辞不禁有些困惑,只是一场戏而已,可他却做得那样真,真到让她觉得害怕。忽的,她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些什么。猛的一抬头,红纱轻晃,紧张地在厅堂中寻找着什么。片刻后,她的目光落在东南角。那个人,穿着一身浅青色的锦衣,静静地坐在桌子后面,正看着她慢慢地饮着茶,身后站着沉默的黑衣男子。他的眸光冰冷,一张俊脸似结了冰。他看着她,放下了手中的茶,双唇微微动了动,无声地道,“你要嫁给别人?”
心下一慌,连忙迈步想要朝他走过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喜娘将她推向了白一漠。白一漠的手刚触到沐琬辞的指尖,她便下意识地挥开了。此刻她的脑子乱极了,原以为这件事会悄无声息地过去。然后她就会回到京城,回到涵烟楼,回到桀扬的身边去,再当今日的一切从未发生过。可是为什么桀扬会在这儿看着她和别人成亲。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老鼠,现形在了光天化日之下。白一漠似乎早料到了她会抗拒,径直拉过了她的手,不顾她细微的挣扎握在自己的掌心中。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让在场的人都听得见。“怎么了?别担心也别害怕,我说过,我会待你很好的。我向你发誓,此生我白一漠只有你一个妻子,身旁绝不会再出现别的女子。”
绵绵的情话轻飘飘地传来,却似惊雷一般在耳畔炸开,震得沐琬辞的心猛地跳快了一步。这一句承诺,是新郎倌给新娘子的,可是她却有一种错觉,隐隐觉得是白一漠给她沐琬辞的。忽的听到椅子碰翻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个人掩面冲了出去,那是陆雪娆。脑中乱哄哄的,耳朵又听见底下的宾客起哄的声音。待她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送入了新房。扯掉头上的盖头,老人家常说新娘子的盖头是要等新郎来掀的,这样才能幸福一辈子。可是于她而言,这场婚礼根本毫无意义,所以她也根本不用在意自己掀了这盖头是不是就得不到幸福。夜深人静,外头的宾客都散了。屋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脚步声。沐琬辞蓦的从床边站起,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推门进来的不是白一漠,而是白莺离。她看着沐琬辞,笑得有些惨淡,“我原以为你真的会成为我的嫂子,可惜我猜错了。你跟我来吧。”
方才摆满宴席的厅堂,一副喜景还未撤去。一身红衣的白一漠和一身青衣的明桀扬面对面的站着,两人之间隐隐流尚着剑拔怒张的气息。“永煜王好胆色,只带了一个随从就敢进我雪隐门,白某佩服。”
白一漠似待客一般寒暄。明桀扬笑了笑,然而笑意却并未到眸中。“白门主过奖了,本王是不得不来,本王来接辞儿回去。”
他确实是不得不来,因为那个女子她在这里,所以他必须将她找回。白一漠的面色微微地一冷,“只怕王爷要失望了,琬辞如今已是白某的妻子,王爷刚刚才参加完我二人的婚礼,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我想,这不是她的意愿。”
明桀扬笑得云淡风轻,心里却蕴着薄怒。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着他不顾危险一定要将她接回,可在看见她要嫁给别人时,心里的怒意是那样强烈,几乎要将他吞噬。原来,他是真的无法放下她了。沐琬辞换下了吉服,穿回自己素淡的衣衫,跟着白莺离来到厅堂。一步入厅堂,她便愣住了。桀扬正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她看着他,没来由地就觉得一阵委屈。忍了又忍,才作出如往常一般温柔的自己,可是眼眶却是红的,“王爷。”
说完,很自然地走到他的身边去。这一举动,却让白一漠觉得格外刺眼。明桀扬侧过头来看她,脸上带着她所熟悉的关心,低声问道,“还好吗?”
沐琬辞不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她觉得此时此刻,最重要的就是让身旁之人安心,然后他们二人平安地离开这里。只要能回到他身边,那么她受的再大的委屈都不算是委屈了。明桀扬牵过她的手,不着痕迹地略微上前,将她掩至身后,一双眼睛带着毫无起伏的情绪淡淡看着白一漠,“琬辞得白门主诸多照顾,本王在此谢过,时日不早,本王就不多打扰了。”
白一漠挑了挑眉,声音冷冷,“王爷以为这么容易就能离开雪隐门了吗?”
沐琬辞才刚入进肚子里的心一瞬间又提了起来,忍不住扬了声音道,“你答应过我的。”
因为心急,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话会让白一漠难受,只是话已出口。而白一漠的眼神果然变了变,他定了定,缓缓地将情绪掩藏起来。“我答应过你的事,就绝不会食言。不过你别忘记了,他还在雪隐门的暗杀之中,能不能平安离开还是个未知。”
“我知道。”
沐琬辞低了低头,像是害怕一般将明桀扬的手握得紧了一些。明桀扬察觉到她的不安,反握住了她的手。“即使这样也没有关系么?”
白一漠问道。沐琬辞想也不想地说,“是。这个,我早就告诉过你的。”
生,她要跟桀扬在一起,死,她也会跟他在一起。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白一漠有些难过,他终归是遇到她太迟,所以纵然做再多事也是徒劳。错过了一时,便错过了一世。“好。既然这样,你走吧。不过,雪隐门的追杀,不会就此终结,你好自为知。”
说罢,转了头不再看她。沐琬辞看着忽然变得冷冰冰的白一漠,心情复杂,可又知道无论她眼下说什么都是枉然。所以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便牵着明桀扬的手离开。她似乎有些明白了白一漠对自己的情愫,只是迟钝的自己一心只想着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而没有注意到。但是,就算她注意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心只有一颗,给了一个人,就注定只能辜负另一个人。长痛不如短痛,他很快就会忘记她的。白莺离看着沐琬辞离开,又看见自己哥哥眼里难以掩饰的痛楚,急得不得了,“她就要走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她不明白,这个明明已经成为了她嫂子的女子,为什么会跟别人走,而她的哥哥却不阻止。只是她不知道,这场婚礼本来就是假的,一来是她哥为了摆脱陆雪娆而作的一个假像,二来是为要留住沐琬辞,只是这个愚蠢的方法一点用也没有。白一漠一个人静静地呆了很久,才声音落寞道,“不管她是否离开,这一世,她都是我白一漠明正言顺拜过天地的妻子。”
纵然他留不住她,便让他留住这一点念想吧。望着悬挂树梢的一轮皎月,叹息之声幽幽。琬辞,我该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