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电视剧,很多都是采用的后期配音。因为很多演员台词功底不行,现场收音效果不理想,观众容易出戏,所以常出现多个演员由同一个人配音,某位配音员暑假档霸屏的现象。但电影不同,国际奖项的评选要求之一,就是必须由演员本人配音。一句台词放在不同的情境下,配合不同的人物性格,语气、断句、重音、语速的要求都不同。通过影院的巨幕和音响设备的放大,无论影像还是声音,些许的瑕疵,都会带来违和感。这也是电影比电视剧门槛要高的地方之一。话剧出身的魏书林自然是个中老手,可他没想到,年纪轻轻的云舒遥,台词水平比起他来竟也不差。但老戏骨就是老戏骨,这半秒钟的惊愕,丝毫没有影响他接下来的发挥。身着一身帝王正装的他,不慌不忙撩起袍角,坐在床边,像是宠溺情人般理了理她的鬓角,缓缓开口:“爱妃近日别来无恙?”
刻意加重语调的“爱妃”两字,无疑是一种威压,提醒对方注意身份。乔与惜不悦地撇了撇嘴,随即抬头展颜一笑,握着楚成王的手腕,将人向身前一拉:“陛下,臣妾在呢,有何吩咐?”
单从画面上看,会觉得这是一对浓情蜜意的恩爱帝妃,威严的君王单手撑塌,将宠妃圈在身前,轻抚着她的云鬓;娇媚的妃子明眸皓齿,朱唇轻启,倚靠在君王身上,顾盼之间艳丽无双。然而亲密接触的双方都知道,这是温柔的外衣下,一场不动声色的较量。乔与惜的手指紧收,手背爆出筋骨的轮廓;楚成王撑着床榻的胳膊绷紧,连带肩膀也有些微的颤抖。微不可查的“吱呀”一声,是懂眼色的侍从害怕打搅好事,退出门外关门时的声响。紧随着关门声的,是床榻破碎的“轰隆”一声。刚察觉到异动时,楚成王就敏锐地后退,袖手立在塌侧。乔与惜单手为轴,腰身旋转,衣袖裙角翻飞,划出流水般的弧度,随即稳稳立在床榻废墟另一侧,掩唇娇笑起来:“陛下可真是龙精虎猛啊,臣妾身体弱得很,看来又需要休养一些时日,才能恢复的过来呢。”
“爱妃真是肆意离宫惯了,连理由都信手拈来。”
“彼此彼此,陛下可别忘了,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况且,这小小的皇宫,连您一人的野心都束缚不下,更谈何其他的呢。”
厌倦了你来我往的打机锋,乔与惜直接问道:“陛下难不成是专门来叙旧的?”
楚成王轻哼一声,随手丢给她一块玉佩,被她轻松接住。她仔细查看一番,皱起眉头,沉思了片刻,随即若无其事般收进怀里。“有劳陛下操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您放心,我们的合作,没那么容易失败。”
她已经连“臣妾”都懒得说了,挥挥袖子表示送客。楚成王挑眉:“现在的局势,我以为你应该清楚,他们已经有所察觉了。”
“我当然清楚,但那又怎么样?”
她轻笑一声,面上波澜不惊,语气里满是不在乎:“蹦跶欢实的,杀了便是。”
她把玩着手指,侧脸对着镜头,眼珠却是倏然间滑了过来,瞳仁嵌在眼眶边缘。那眼神诡异莫测,似乎透过镜头远望着什么,又似乎在直盯盯看着你,让人毛骨悚然。这是这一场戏的最后一幕,本来应该就此结束,然而现场一片寂静,林峰竟然也忘记了喊“Cut”。云舒遥眨了眨眼睛,捂着脸蹲了下去:“林导,您要是再不喊停,变成斜视了我可是要申请工伤的啊。”
气氛瞬间烟消云散,回过神来的众人哈哈一笑,各自松懈下来,互相打趣了几句,准备收工回家。演员水平越高,越是能在拍戏时带动对方入戏。高手之间飚戏的结果,就是这场对手戏如行云流水般,一次NG都没有直接一条过,甚至所有人都被带了进去,要靠插科打诨打断气氛才能出戏。散场后,云舒遥换了衣服,走出化妆间时,却发现魏书林在外面等她。他竟是面带愧疚,直接向云舒遥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之前是我偏见太深,在不了解你的情况下就妄自下定论,还轻信别人的谗言,误会你了。”
魏书林虽然不通人情世故,但他生性耿直,知错能改,道歉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做错了事情又不敢承认才是真正的丢脸。这也是他作为一代老前辈,最值得人尊敬的地方之一。“不碍事不碍事,您别这样,您是前辈,我可受不起这样的大礼啊。再说,我也从来没怪过您,您不必介怀的。”
云舒遥连忙扶起了他,随即有些困惑:“不过……轻信谗言,又是怎么回事?”
当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现在再回想起顾晴那副煽风点火的姿态,和自己生气时,算得上压戏的气势,魏书林转眼就明白了她在打什么主意。自己是被人当枪使了。没有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魏书林只是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声:“现在的人啊,太急功近利了,玩弄这些勾心斗角的勾当。咱们演好戏就行了,不过,你还是要小心。”
看出了他不想细说,云舒遥点点头,没有追问下去,而是请教了几个和表演相关的问题。遇到如此天赋惊人又好学的后辈,魏书林恨不得倾囊相授,和她探讨起表演技巧和人物分析来,完全忘记了时间。被魏书林这一耽搁,剧组其他人早就散尽了,等到魏书林最终告辞时,整个片场就只剩下云舒遥一人。简单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她正准备回家,却在门口被拦住。“小云啊,你可算出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云舒遥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好一阵,才想起来这是副导演的助理,只是因为平时接触不多,想不起他姓什么了。她避开了称谓问题,礼貌地询问:“您好,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哦,其实我是奉命来接您去饭局的,您请。”
助理拉开车门,向云舒遥做了个邀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