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天一直到从医院离开,姜予安心情都是一直处于激昂的状态。无论是拥有了自己的房产,又或者是去医院和母亲闲聊许久,无不让她心情舒畅。这种情绪却在从住院部下来时陡然消失。姜予安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傅聿城。还是直直对上。后者显然也是刚从某间病房下来,恰好就从姜予安对面的那一乘电梯下来。好巧不巧,两乘面对面的电梯正好在同一时间打开。姜予安迈着步伐抬眸时,视线便恰好和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对视上。也是在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事后想起,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显而易见,傅聿城在看到她后,脸色也不大好看。尤其是她前一秒还和身侧的男人聊得兴致勃勃,下一秒就收敛全部表情,宛如看到瘟神。他有那么恐怖?即便是蒋延钦把那些她曾经的过往告知给她,而那些她忘记的、如今在脑海里不会被想起的,应当也不会让她有任何共情。他陪了她四年。四年,切切实实的光阴,切切实实的人,难道就不如……那些文字影像么?傅聿城到底是忐忑的。也是不甘心的。他就站在电梯门口,立于住院部南北通透的中央,静默地看向对面的姑娘。夜风从外涌入,吹乱姜予安额前的碎发。对面的男人注视着她,她自然是没有忽视。原本的不安在对峙中忽然沉寂下来,急促跳动的心脏也跟着平稳。她抬手,拢了一下吹乱的头发,脑海里混乱的思绪也平缓起来,跟着被理清。站在这里需要心虚的,不应该是她才对。她方才又在害怕什么呢?即便今天他们两人需要给彼此一个交代,那也应该是傅聿城给她的。无论是过往,还是今天的事情。从来不是她亏欠了他什么。所以姜予安停下原本想要走近傅聿城的脚,与他一样,静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小妹,不回家吗?”
商凌只当做看不见对面那位。商家兄长虽然早就表明意见,对那疯子当做平常人对待,怕彻底撕破脸小妹不好做,但眼下看来,也没什么必要了。再说,他本来就不喜欢对面那位。自然是不会给他一个好脸色。他对陌生人,同样是忽视态度呢。只是当做平常人一般对待罢了。听到兄长的声音,姜予安思绪也被唤回。她正犹豫要不要直接忽视傅聿城,跟着兄长离开;还是过去和傅聿城打一声招呼再走——毕竟不管怎么说,她心中还没有彻底把对面的人判死刑。她只是有点失望。在被蒋延钦带出来之后,她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看到他。哪怕是老城区外面,她也没有找到。在老城区里,她可以找理由说傅聿城不知道老城区的地形,不知道怎么进去那错综复杂的地方,不知道怎么去找她。可外面,同样没有她。只不过那时候她出于和家人在一起的情绪之中,自然而然忽视了傅聿城的存在。而今忽然看到他,所有的委屈蜂拥而来。她想问一声为什么,但又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可能这四年,对于他而言自己就是一个拖累。可能这四年,只是因为她坠入深海给他的冲击性太强,于是凭借着人类心中最后的一丝良知,他将她救起,照顾了四年。这样想着,所有的事情好像都顺理成章起来。因为她就是一个拖累的责任,于是他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四年。因为她就是一个不被喜欢的责任,于是她的主动在他眼里也成了笑话,他宁愿大半夜去顶楼的泳池泡着,也不愿意碰她一下。姜予安回想从前,又想起昨天,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有其他的情绪。但总归是,明白了她对于傅聿城而言,是个什么东西。她唇畔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心中也有了给商凌的答案,“回家,但可能需要二哥您等我一下,我去和老朋友打声招呼,就和你一起回家。”
恨他不是结果。到底是相互陪伴四年的人,姜予安尚且不能因为几段录像就断了傅聿城的罪。她也不会因为想通的事情而怨恨傅聿城。人得知恩图报,哪怕他是造成自己悲剧的根源,她想,如果就此抵消的话好像也不对劲,他完全可以把她治好之后就不再管她的。到底是,存了一些情谊。商凌虽然不满,但选择尊重姑娘的意见,低低‘嗯’了一声,看着姑娘朝着傅聿城那边走过去。不过几步距离。姜予安在离傅聿城有一个地板的距离停下。她正在斟酌语言,想一个得体的话告知傅聿城,如今她已经有了房子,不想再回临海别墅。但话还没有说出来,傅聿城依然先开了口。“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
姜予安一怔,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告诉他,告诉……什么?潮海市夜里的风很大,她刚弄好的头发又吹飞,身上的短袖显然在这个夜里有点凉的。傅聿城抬眸扫视了商凌一眼,黑眸中情绪更浓。这种天气,也不知道多带一件外套给她。他埋怨想着,一边将自己臂弯的西装外套展开,强硬地披在姜予安身上。同时,他的问题再次吐出。“蒋延钦把你放出来,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是说……”后面的话,他没问出口。傅聿城生怕得出一个不好的答案。哪怕早已经猜到。可看到姑娘还愿意朝着自己走过来,他心中又抱有一丝庆幸。于是他没说完,只是将问题抛给姜予安。姜予安拧了拧眉,是对肩上西装外套上的烟草的味道。她不喜欢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