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应是以为傅北行又闹性子,不顾自己的身体好坏就强行要求出院。但随后又冷静下来。他闹不闹性子,又和她有多少关系?身体是自己的,真有什么好坏也是他自己的担着。她已经决定放下傅北行,也察觉自己在关于傅北行的事情上受到的情绪影响不大,开始慢慢和自己和解,没有必要再将自己牵涉其中。但出于人道主义的关心,还是客套地询问了几句。“和医生沟通过了吗?如果医生说可以出院,那就小心回家,我看他伤口还没有好全,记得按时上药,也让他照顾好自己。”
姜予安没有傅北行的联系方式,话是通过蒋延洲作为传话筒,间接交代的。当然,说话的时候,傅北行也在旁边。看到手机上那段谈不上多少真心的关怀,男人的眼底也没有掀出多少波动。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如果放在从前……或者都不用说从前,就单单他刚受伤的那会儿,好像他们之间也没有到达这般。疏远又客气,像是在关怀一个陌生人。他宁愿姜予安怒意冲冲地来质问他。好歹,有她最真实的情绪。而不是像如今这般,看似是在关怀,却刻意得像是在网上复制的话语。不过是敷衍。怎么会在短短不到一个月,就变成这样。往深处想想,傅北行其实能想明白根本所在。能遇到更好的人,何必还会再怀念从前那些令人难过的感情。他给姜予安的,永远都是把偏爱给了另一个女人。哪怕是自尊心或者其他心理作祟,可伤痕却是永永远远留下。刻在她身上,落在她心里。又怎么敢,奢求回到从前?与他对比起来,蒋延钦却不同。哪怕是刻意蓄谋的接近,他也从来不曾逾越。可能其实因为目的性太强会引人有些不适,但次次都是在尊重姑娘意见下再做出选择。而不是强迫。极具温柔的攻·势,再带上真诚,永远比口是心非和自以为是的好要来的猛烈。他也并非是输给蒋延钦。不过是输给自己。可心中还是有强烈的不甘在蔓延。明明,她最开始的选择是自己。如果年少时他能稍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能在傅家的混乱中略微冷静一点,他能在姜笙卑劣虚伪的好意中稍稍卸下自己的沉迷……可这世上哪里有如果?他以为他能处理好她与姜笙之间的关系;他以为姜予安会永远跟在自己身后,如小时候每一次回头一样,都能看到她黑溜溜的双眸;他以为在未来的岁月里,他能顾好她。可从一开始,将刀子落在她身上的就是他。到底还是,他自己过于自以为是了。他后悔了。疼痛从心口开始蔓延,好似四肢五脏都在疼痛,最后在大脑皮层聚集,比在火场里被火舌舔舐还要疼。灼心之痛,不过如此。疼得他开始想,如果时间能够重来就好。“老傅?老傅你还好吧?”
蒋延洲看出来身侧人的不对劲,但看着这架势,一时之间有些无措。“你是不是伤口疼?哪里疼啊,要不咱们去医院吧?”
傅北行似受着无尽的折·磨,额头的青筋暴起,窝在沙发上的身子也在不自觉地蜷缩。像是从前被母亲责罚,被关进那漆黑的房间里生出的应激反应。身体上的疼痛让他清醒,意识里的疼痛却无止无尽。他听到了蒋延洲担忧的声音,也做出了回答,牙根子几乎都要咬碎。“不必。”
“那你这……看着也不对啊。”
蒋延洲担忧不已。傅北行却扯出一丝释然的笑,“我该受着的……”“蒋延洲,我该受着的。”
他手指紧紧地缩紧,手上被火撩伤的伤口结痂,又被他用力扯开,迸溅出鲜血。身姿高大的男人蜷缩在沙发一角,像是被路边丢弃的金毛,被雨水淋湿带着十足的可怜。眼泪从傅北行脸上划过时,蒋延洲已经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傅北行。从医院的抢救室里抬出来,被包裹得结结实实时,他都没有见过傅北行这般。他嘴动了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宽慰。如果眼泪能让心中的郁气宣泄出来,那便哭一场吧。他轻轻地拍了拍傅北行的肩,终究是闭上了嘴。也在男人溢出的哭意中,听到了几个字。——他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