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时分,易阳从抽屉里取出了骆落月借给他的那本《黄金时代》,默默的看了起来。如果说第一遍看的时候,还会被里面香艳的情节所吸引,再看第二遍的时候,就会关注其他的东西了……毕竟是一个成年人,早已经过了会因为几段关于性的描写就兴奋不已的年龄。
真正静下心来看这本书,带给易阳的不仅是这本书的收获……当他看进去以后,他发现前一世让他望而生畏的文学作品……似乎并没有那么充满了距离感。这个发现无疑是令人振奋的。他知道,如果要提高成绩,语文作文也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而作文的提高,哪怕是他这样前一世的差生,也知道需要大量的阅读做为基础。 阅读,又要以热爱为基础。 而阅读的东西,当然不能是兵王赘婿……有一些网络小说,哪怕是他都觉得文笔幼稚啊。他的心底是有一份畏惧的,对文学作品的畏惧……以至于他重生以后也没有去主动接触它们,只是机械式地看课本上的东西……虽然已经很能提升语感了,但是那仅仅是语感罢了。 作文,最重要的是思维。 这个叫王小波的作家,带给了他一种无法言喻的震撼,从第二遍开始看这本书的时候起,他开始认真思考,同时享受这个过程。 看得正入迷,突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易阳这一次倒没有被吓到,转过头看了一眼,是骆落月,她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表情……嗯,很古怪,他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词语……猥琐,但这个词语用来形容骆落月又不太妥当,如果这个表情放在张卜寿脸上,就会很贴合。她看了看那本书,然后说:“在看?看多少了?”易阳说:“嗯……第二遍了。”
“第二……遍!”
骆落月不可思议地说。
“嗯。”易阳的表情依旧很平静。
“感觉怎么样?”“谢谢你借给我这本书,我觉得很好。”
骆落月瞪大了眼睛盯着易阳看,似乎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一般,易阳的表情就像是正在阅读鲁迅的《野草》一般严肃,没有羞怯,没有挣扎,一切都太自然了。 于是,她就失望了。 他为什么没有那种表情…… 那种…… 就那种…… 其实,连骆落月自己都很难描述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把书借给易阳的。先说她自己,她初看那本书的时候,和易阳有着类似的感受:写书的家伙真是个臭流氓,借给她书的人也是个臭流氓。但是第二遍开始看的时候,就抱上了严肃认真的态度……虽然还是不太懂这本书到底要讲什么,但她的眼中不仅仅是性了。 或许,在某一个潜意识中,她认为能够从这本书里看到什么,是区分一个人是否成熟的标志。 而为什么要把这本书借给易阳?现在也很难说清楚初衷……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至少有一丢丢初衷是……她希望易阳能在看到这本书的第一瞬间,把她当成是一个女流氓。 向来是,推翻一个人对自己固有印象的时候,会有一种内啡肽分泌的快感,远超多巴胺。她确信自己给易阳留下的印象是一个乖乖女,一个女学霸,或许这也是他跟自己始终有一个距离感的原因。当他看到自己给了一本“黄书”时,就会被吓一跳,想到那个场景,她很快乐。 但是还没有结束,当易阳彻底当自己是一个女流氓的时候,再严肃地告诉他,你不能用那么肤浅的眼光去看,要告诉他,这个故事很荒诞,但又很真实,这不是两情相悦的爱情故事,它讲的是时代的牢笼,讲的是顺应潮流去作恶的可怜人……啊,想到那副场景,她觉得自己的格局无限拔高,易阳大抵会羞愧吧,嘻。 他会知道,原来王小波不是臭流氓,故事里的王二也不是臭流氓,他眼前的学习委员,更不是女流氓。 又是转折,又是内啡肽。 但是,这一切还没有细想得透彻,易阳就已经用他那副始终如一,包容一切的目光看着自己了……猛然惊觉,这家伙,从看这本书的时候起,就没把王二当流氓,没把王小波当流氓,但他那眼神,似乎已经把借书给他的自己当成了流氓。 骆落月心态崩了,她生气地质问易阳:“你……你怎么能觉得它好呢!你……你知道它讲的是什么吗?”
易阳认真地摇了摇头:“还不是很懂,你懂吗?”
骆落月说:“我……我当然懂了!首先就是……嗯,这本书讲的不是一个爱情故事。”
易阳点点头,说:“嗯……还有呢?”
“还有……” 易阳想了想,说:“嗯,我的感悟不多,其实看了这本书,反而更加迷茫了。”
“很多很多人啊,总是固执地认为,这个孩子成绩好,他就是好孩子;你说脏话,你打架,你早恋,你就是小流氓,所有人都会被打上标签,比如我,比如你,比如很多很多人,就像《黄金时代》里,大家说你是破鞋,你就是破鞋,没什么道理可讲。我是男生,男生重理性,遇到事情用逻辑推演一下,但这世界发生了什么,我一点都不了解。”
骆落月听得目瞪口呆。 易阳笑了笑:“我想把这本书再看几遍……王小波不是说了吗,这本书值得看十遍,或许会不那么迷茫。”
骆落月沉默下去了……很难受的感觉。她的一切事先的想法都落空了,她看过这本书,更看过许多书评。其实,她并不能对书里的东西感同身受,或许潜意识里,她只是觉得看过、能看到性以外的东西,会显得很牛逼,所以哪怕那些她准备说教易阳的话,其实都是拾人牙慧。反倒是易阳的一句“我不懂,我更加迷茫了……”让她知道,这家伙是真的看进去了。 他还要看十遍! 一瞬间,骆落月开始生气,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生自己的气还是生易阳的气,她默默地坐在了位子上,一语不发地取出了课本。 而易阳,则继续看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