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陆西顾站起来,强行加入洗碗团队。裴妈在旁边看得着急,“小小姐,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裴妈,没事的。”
陆西顾直接拿起洗碗布,动作娴熟的洗碗槽里运作起来,还一边聊起天,“我在美国的时候,这些事经常做的。”
“不是去读书吗?”
裴妈坐不住,于是就着她手里洗过一遍的碗开始冲泡泡,然后擦干,“怎么做这些事?”
陆西顾洗着碗,并未将美国的生活说得多艰辛,只是淡淡的说道:“嗯,半工半读,体验生活啊。”
她从来,报喜不报忧,吃了苦,都是往肚子里咽的。裴妈明白,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苦不苦啊?”
陆西顾压了摇头,笑着说道:“除了有些想念你做的菜以外,生活倒也不苦。”
“我回来,以后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裴妈闻言,叹了口气,说道:“陆老那么疼爱你,可是见不得你吃苦的。你不在的那四年,我基本没有看见过他笑,整天盯着你的照片叹气。”
陆西顾拿着碗,微微地顿住,“是么?”
那四年,她那么执拗的恨着爷爷,放弃他提供的一切在美国生活,恨着的同时却忘了,那位老人,其实对她还是关心的。那时候,多不懂事啊......裴妈点了点头,应和着说道:“嗯,那时候,他一个人住在陆家老宅......”一个人住在陆家老宅?陆西顾顿住,诧异的看着裴妈,“不是还有伯父和伯母吗?”
裴妈将擦着碗,淡淡的闲聊了起来,“大小姐出事后,少爷和夫人就搬出去了。”
陆西顾拧眉拧眉,想着杨雪临死前的控诉,还有医院里陆正云的怒骂。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四分五裂的么?陆西顾垂着眸子,目光透着些微沉,淡淡的问道:“又是因为我对吗?”
裴妈闻言,握着碗的手微微顿住,她看着陆西顾,有些艰难的唤了一声,“小小姐......”陆西顾的眸光含着几分伤痛,小声细腻的说道:“裴妈,我真的没要害陆西曼,你相信吗?”
那么多人都怀疑她,那么您呢?还相信么?“信的。”
裴妈连想都没有想,直接点了点头,坦坦荡荡的说道:“你是连树上的小雏鸟掉下来摔死都能哭几天的小小姐,那么良善的本性,我没理由不信。”
那份笃定,像是稳定心神的良药。只是陆西顾心里还是掩藏不住的酸楚,毕竟周遭那么的“类似亲人”,还不如外姓的陆家老仆对她的信任度。“是吧!”
陆西顾苦笑着扯了扯嘴角,淡淡的说道:“可惜除了你以外,没人再相信我了。”
裴妈放下手里的碗,一把拽着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安慰道:“清者自清,投毒的人不是已经就地正法了嘛,你又何必再过多纠结呢?”
清者自清......她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可是,当控诉如潮水般涌来时,她站在风口浪尖,感受着各方的职责,甚至都快要失去迷失在声嘶力竭的痛斥里,开始怀疑,一切是不是真的还是自己做的。陆西顾真是觉得自己接近疯魔了,苦痛在心,盘根错觉,理也理不清。两人洗完碗,陆西顾拉着裴妈坐在沙发里聊家常。陆西顾肩上搭着披肩,窝在沙发里,旁边的裴妈带着老花镜,正一针一线的织着什么。陆西顾盯着那娴熟的手法,稍微有些兴趣的凑近了几分,懒懒的问道:“裴妈,你这是要织什么呢?”
那粉色的毛线,初见半只三角。裴妈捏着那只小耳朵的三角,笑了笑,满脸的皱纹全是流转的温柔与慈祥,“给我的小孙女织一顶帽子,过几天天气凉了,正好带。”
陆西顾闻言,沉静的眸子开始泛起了光芒,惊诧道:“您有孙女啦?”
裴妈连连点头,脸上散着祖母看孙辈的光芒,夸赞起来,“嗯,刚满岁,长得可水灵了。”
陆西顾闻言,顿时满脸的愧疚,“真是对不起,我要是早知道,就让你在家多待一会儿,多陪陪小孙女。”
裴妈虽然对不能多陪伴孙女感到惋惜,但还是安慰着陆西顾,小声地说道:“孩子有他妈带着呢,我在家也帮不上什么,再说,你一个人在这么大个屋子里,我也不放心。”
心口一股暖流淌过,陆西顾挽着裴妈的手臂,撒娇似的往她肩上靠,“裴妈,你还是你对我最好,爱你!”
这份主动的靠近,对于在陆家几十年看过无数的趾高气昂与目中无人的裴妈而言,除却受宠若惊外,更多的,则是对这位陆氏遗孤的深深怜惜。她抬手,摸了摸陆西顾的头,被劳苦家事磨平掌心纹路的宽厚手掌,提着对方柔软的发丝。真的像是万家灯火里,温情款款的画面。“我来陆家几十年了,也就你,没什么架子,跟我们这些下人亲近。”
陆西顾贪念着这份偷来的温暖,抱着抱枕,一眨不眨的盯着裴妈手上娴熟的针线,末了,又偏头眼神微微地上挑,散散漫漫的问道:“裴妈你来陆家这么长时间了吗?”
话题的切入,顺畅得跟聊家常似的。裴妈拉了拉毛线球,毫无芥蒂的说道:“嗯,我十四岁就跟着表姐从乡下来了陆家,这一做就是四十几年。”
陆西顾抬手杵着下巴,禁不住的感慨起来,“你来了这么久啦,那算起来,你来得时候,爷爷差不多才成家呀。”
“还没有呢!”
裴妈闻言,立刻摇了摇头,笑着回应道:“我是来了陆家一年他才结的婚。”
“这样啊......”陆西顾眼底的光透着些明亮,切换自如,仿若心血来潮的关心,“那你知道,我爷爷当年,怎么就和丁知秋结婚了啊?”
“这我可不能随便乱议论。”
裴妈停下织帽子的动作,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微微的僵。陆西顾见状,立刻开口劝说道:“没关系的,现在他们都不在了,没人怪罪的。”
她留意着裴妈脸上的表情,抓准时机开始游说,“更何况,爷爷离开时那么想念我奶奶,我只是好奇,他既然那么爱,为什么要回来娶别人。”
裴妈摇了摇头,说话的语气透着几分沉重,“唉!造化弄人呗!”
那副表情,大有一种莫名的惋惜,以及悼念。陆西顾看着她,跟着闷闷地“嗯”了一声。她心里清楚,裴妈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且不论是否是重点,但无论如何,她是从那时候过来的人,肯定知道其中的一二。或许是因为怀念,裴妈脸上的表情透着几分过来人的悲切。她放下手中的针线,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能算是很清楚。只是听下人们议论过,知秋夫人原来是不该嫁给陆老的,丁家是和顾家是最开始有婚约的。”
“顾家?”
陆西顾猛地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表情透着些惊异,抬手指着方向,顿了顿,“你指的不会是......”“是的。”
裴妈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她的疑问,随即开口说道:“只是也不知怎么的,最后是徐家与顾家联了姻,而丁知秋夫人最后携着丁家的所有家产与陆老结成连理。”
“......”陆西顾震惊得不知该做何表情,整个人完全处于懵逼的状态。裴妈低着头,脸上全是痛惜,叹了口气,说道:“小小姐,其实我也是知道你奶奶辛柠的......”陆西顾僵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裴妈,“您知道我奶奶?”
“想不知道,其实挺难的。”
裴妈看着她,笑了笑,“那位浑身透着古典气质的女子,当年不知道收服了莲城多少公子的心。”
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眸里,淌着命运的浑浊。裴妈仿若这几十年风雨飘渺的看着,站得位置还算中立,“只是缘分的深浅,谁也没办法掌握。知秋夫人让她与陆老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自己却落得命运的薄淡,嫁入陆家还不到八个月,外出遭逢遇难,勉强生下少爷就撒手人寰,离开时,才刚满二十。”
陆西顾闻言,面色微微地沉了沉。不到八个月么......时间与信上的时间,倒真是吻合。作为晚辈,除却对辛柠遭遇感到愤懑外,她是不好发言评论的。她顿了顿,看着裴妈,小声地问道:“裴妈,你曾今听说过一个叫程云起的人吗?”
“程云起?”
裴妈拧了拧眉,看着她,“没什么印象,是陆家的什么人么?”
陆西顾立刻摸出手机,点开相册,指着一张黑白照片里的人,问道:“就是这个男人,你见过吗?”
裴妈带着老花镜,凑近去看,却看到黑白照片里短发的女人,惊诧道:“咦!这不是知秋夫人吗?”
她细细的看着与她比肩站着的男人,眉头微微地拧了拧,疑惑的说道:“咦!这人......”陆西顾看她的表情,立刻警觉起来,着急的问道:“裴妈,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见过?”
“这人好像在知秋夫人的葬礼上见过,但是被陆老命人轰出去了。”
裴妈沉着脸,指着照片,小声地说道:“小小姐,你从哪里找到的照片?你问这人,是怎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