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的议事厅。一排排人撵着手里冒着热气的茶杯,左右打量的有,小聚扎堆的更是有。单拎出来一个,在这瞿齐府里,都是老鼻子名气的主儿。这会子,一个个的,却是没什么维持自己风度和架子的姿态,脸上或多或少都能瞧出一些焦虑和躁动。“你们说,这是几个意思,将我们大家叫过来,这茶水都要将肚子撑起了,那位李大人却是还没到。”
“就连住在这府衙的邓大人,也没来露面,这又是想的那一出折腾我们,下马威了这么多回,真就瞧中了我们没脾气了,真是丢脸啊!”
“大家伙们说说,咱们这屋里,有一个算一个,什么时候过过现在这种憋屈日子,日日提心吊胆的,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就步了何大人的后路。”
一个性子急躁些的官员,突然将自己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按放在了桌子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再接下来他抱怨的一番话,就像一根导火索,彻底点燃了这屋子里许许多多人的抱怨之心。有了开头的人,接下来大家就像是解除了封口术一般,开始抱怨起来。有说原先的知府在时日子如何如何的,有说何崇福大人死的离奇窝囊的,有说自己最近日子过得糟心的……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在诉瞿齐府自打落入了新势力之后不幸福的事情。全然忘记了,这瞿齐府的动乱,一开始本就是这屋子里的所有人一手策划的。是他们太过贪婪,想要排挤掉原先的知府,吞噬扩张,才会叫李深与邓韦这一行人钻了空子。反正,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官老爷,也习惯了将问题丢在他人身上,以此放松自己的。李深与邓韦,就是在这么个时候领着李源与黎密进了这屋子。议事厅里原有的噪杂,在李深等人露面以后,一下子就消了声。刚刚还愤恨无比的众人,脸上都挤出了笑容,只是某些人这笑容后面的刀子,显然有些掩饰不住了。“李大人、邓大人来了。”
虽是跟李深和邓韦打着招呼,一个个的眼睛却是向着黎密与李源身上使。黎密一脸高傲,根本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李源却是一个个回视了过去。视线相撞时,李源也不吝啬于一个微笑,年轻学子的单蠢叫他演绎得十分到位。李源心里是真的乐呵,想到黎大人交给自己的损招,李源恨不得找个地方放声笑一遭才痛快。人逢喜事精神爽,本就年轻,现在直接得了机会跨级直接坐到可能要熬一辈子才能坐到的地方。李源心里也是有股子飘飘然的感觉在。两相叠加之下,李源今日的角色看起来就更加逼真了,活像是不知俗事却非得胡搅乱的傻缺少爷。“这两位就是自钦州而来的两位大人。”
“左边的是李源李大人,也是钦州正式过来接管的大人,右边的是黎大人,黎大人这次来主要是帮着李大人安稳过渡接手这瞿齐府事务的事情。”
邓韦按着前面商量好的事情,简单两句话,介绍了黎密和李源二人的来历,便不再说话了。等了许久,等来了这个消息的众官员,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这说的是什么?死寂的安静过后,迎来嘈杂的躁动。每一个人都是不可置信,嘴里都是在嚷嚷着,怎么能叫这么个不着调的黄口小儿来掌控瞿齐府?李深等人没说话,除了人设必要脸上露出来了怒意的李源,其他人都是面无表情。没人回应,单方面的话说过来说过去,无非几句话,很快便也内部消停了。“邓大人,我们不认可由这位新来的李大人掌管瞿齐府这事。当初我们是说好了的,瞿齐府内政事还是由我们这些原有人马自行抉择,只是对外站了你们一方就可。”
“感念你与李深李大人助力我们在城内剿灭楚氏余孽,加上我们信服二位大人,也愿意将这府衙宅邸职权奉于两位大人,但并不代表着,我们就是完全任由拿捏了。”
“新来的这位李大人,单单瞧相貌便知道不是个能吃苦的人,瞿齐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民生之事多繁杂,李大人必然是没耐心理会这些事的。”
“单瞧瞧邓大人这脸色,你便该知晓这些事情有多麻烦,而这才只是移交了一部分,你说,这……”一个在何崇福没了后蹦跶起来的官员,这段日子私下里已经获得了许许多多的支持,这个时候,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发言。官员面上该有的恭谨很是得体,但是话里的轻视也十分明显。前不久才明白了,自己这段时间的辛苦劳累都是糟了针对的邓韦,脸黑得可以,冷漠的神色几乎维持不下去。李深嗤笑一声,站出来了一步,看向说话的官员,“原来在你们的记忆里,这府衙还是你们让我们,我和邓韦才进来的,怪不得你们敢起糊弄的心思。”
轻飘飘的一句嘲讽,将那官员镇住了,其他的人,一个个也脸色愈发难看起来,胸口的愤怒叫惧怕慢慢替换。李深扫了他们一眼,接着开口,“我是个脾气不好的,为你们好,才少来这府衙与诸位见面。但邓大人不一样,他啊,比我多了一抹实不该有的悲悯之心,愿意同你们慢慢周旋。”
“你们却是不知好歹的,现在邓大人叫你们累坏了,自然得换新人来,你们最好期待一下这位新的大人如邓大人一般吧,否则,逼着我上,就要你们多担待了。”
“毕竟我这人脾气不好,又有些常人不及的武力,容易伤人,偏生命格硬,有些虚弱的人,哪怕不得罪我,自己也能莫名其妙出事,比如那何崇福大人。”
“我是真有些不好意思,那何崇福何大人多好啊,你们喜欢,我也喜欢的,好端端的请我喝个酒看看美人,就发生了那样的惨事,最后以那样不体面的姿态现于众人眼前,啧啧啧……”李深面无表情,嘴里的话虽然轻飘飘的,没用什么压制的语调,但其恐吓程度叫许多人脸色都带了惨白。屋子里一时间寂静得不像话,好似这一屋子的人都成了泥塑玩偶,透出诡异来。“这位大人,你说呢?”
“我是真不想像邓大人这么累的。”
站在前方说话的新领头,突然呼吸急促,吸气呼气的声音叫人心里随着紧张发寒。“李深大人不喜理这些俗事,我们自然不敢勉强,府衙事务繁多,邓韦大人忙不过来,再请上一位大人,也是当然。”
官员到底是低了头。心里却是悔得不行,早知道不该出这个风头,如今面子没挣到,里子还赔了出去。今日这一回,自己辛苦跟人斗了大半月,算是白费了功夫了。李深又笑了一声,“这就对了吗,将事情留给想做的人去做,大家你好我好的,多好。”
“你们其他人呢?”
“有没有跟你们这位代表想法不一样的?”
李深话落,屋子里依然寂静,谁也没接李深的话。“你们都不表态,那我就当你们都是没用意见的了。”
“那就赶紧欢迎一下新来的李大人和李大人吧,往后的日子,你们见面的日子多着呢。”
说完了这最后一句,李深的脸上突兀的扯出了一抹笑容,扫视了众官员一圈,看得众人低垂了脑袋。李深看着他们低了脑袋,眼睛里闪过了一抹不屑,都是一群没骨气的人,这瞿齐府留下的官场完全就是一滩烂泥,难怪能叫楚氏一族的势力在这地儿只手遮天。偏生人蠢心毒,就这么一群人居然能抓住机会掀了楚氏的底,也不知道该叹息这一群人与楚氏、原知府两拨势力,谁更加愚蠢了。李深退了回去,李源施施然的说话。“你们瞿齐府仰仗的是钦州兵马,若被钦州弃之,不过五日,呵呵。”
“不要忘了,始终在旁边虎视眈眈的楚氏与你们的老知府啊。”
“说实话,我就是想当个知府,才来了你们这地儿,你们要是叫我当得不痛快,我换个地儿当,也不是不可。”
“但你们,怕是得重新选人家投胎了,也不知道诸位这辈子功德积得厚不厚,下辈子还能否有如今的身份地位和富贵咯。”
一手给自己倒了茶,李源没正经的掉头看了黎密,“黎大人,你也瞧着了,这些人不服气我,你看看还有什么地方能叫我当个知府的,我们换地儿算了。”
黎密皱了皱眉,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纸包递给李源,“解药。”
李源突然丢了杯子,瓷器碎裂的声音清脆的厉害,叫那群刚刚受了两波惊吓的官员心直颤栗。“完蛋,我忘了,今天给这茶水下了毒的,快快快,解药。”
李源急匆匆的拿过黎密递出的纸包往自己嘴里灌下,面上神色痛苦,“呕,这解药真苦。”
黎密眉头稍稍收敛,目光扫向众官员,“比之烂肠穿肚以及透在骨子里的疼,这点子苦算什么。”
“你们给我们下了毒?”
还站在前端的官员再忍不住,面色狰狞的看向李深几人。终于有了台词的邓韦,凑近了李深一些,叹息一声,“不是我们。”
李源笑嘻嘻的接口,“我下的。独门毒药,解药只有我有哦。”
剩下的人,再欺骗不了自己,一片片的倒吸凉气之声中,邓韦再次装作了老好人,“大家还是欢迎新的知府大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