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落下最后一针的时候,贺霆竟手下一滞。就仿佛是遇到了什么阻隔似的,那样细锐的针尖却竟然只进到三分之一就再也无法继续向下了!贺霆的眉头不禁拧成更加深刻的‘川’字,手中银针轻轻捻动着又刺了刺,竟发觉接触到的感觉是有什么很坚硬的东西挡住了!但绝对不可能是骨头。他就是有绝对的自信和把握,不会出现这样的低级失误。可那又是什么!贺霆不得不取出了银针,转而又换了稍微偏离一点的地方斜刺——这回倒是没了阻碍。而这是哪怕历代针灸典籍上都不曾出现过的针法,正常情况下不会有大夫会做这种离经叛道且铤而走险,甚至会在他们看来根本是草菅人命的事!但贺霆毕竟没有透视眼,无法再看到仪表数据。所以他一直都轻轻攥着叶凝的手腕感知脉搏,听见叶凝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就仿佛是离了水的鱼快要窒息而死,艰难又滞涩。贺霆不禁额头上青筋都崩了起来,冷汗细密的冒出来整齐排列,但他却依旧没有任何行动,只继续静静探着叶凝的脉搏。因为还不够!而此刻,叶凝已经因为呼吸困难被憋得脸色涨红了近乎发紫,出气多进气少,甚至身体都因此颤抖了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憋死过去了!但脉搏,却仿佛狠狠颤了一下似的。就是现在!贺霆依旧攥着叶凝的手腕,另一只手飞快打了个圈儿就这么把她心脏周围的所有银针同时全部撤走!昏迷中的叶凝猛地倒抽了一口长气,甚至陡然睁开了眼睛!但此刻的她,眼睛是毫无神采的,就仿佛已经失去灵魂一般的黯淡,紧接着又闭了回去。但呼吸却明显已经稍微变强了起来!“呼……”像是自己也心有余悸,贺霆长舒一口气之后竟然觉得有些头晕,但此刻他却根本都顾不得这些,精准无比又将叶凝的衣服重新拉好。然后才扯下蒙眼的绷带。此刻,叶凝的呼吸已经比刚才更有力了些,可贺霆却发现,她眼角竟不知什么时候有一串晶莹的泪水滑下,湿了鬓角的发丝。贺霆不由得心中被揪扯起来,心疼地轻吻那泪痕。“你会没事的,相信我。”
唇边沾染到的泪意是那样苦涩,贺霆继续去捻动她身体其他地方的银针,不断刺激着穴位。于是又过了两个小时的时间,仪表上的数据也终于慢慢恢复到了正常。甚至高烧都悄无声息退了。贺霆终于彻底松了口气,拿了瓶葡萄糖猛灌。短短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里,他消耗的精力却仿佛有三年那样多。稍微缓过来一点,他就给叶云洲打了电话。毕竟这里的隔音效果都太好,哪怕叶云洲就在门外,靠喊也是不行的。“喂!”
叶云洲的声音焦急无比,“没事了对不对!”
他和好友实在是过于相互了解了。但凡阿霆没有急匆匆走出来,这就说明情况基本就到不了最坏程度了。只是,他还想再确定一下。“没事了。”
贺霆肯定了他的答案,话音刚落大门就重新开启,叶云洲几乎是跑着冲了进来奔到了叶凝身边,看见她呼吸虽然还是有些弱,但却已经明显平稳,而仪表上数据也都趋于正常数值,不禁就用力将自己的头发来回揉了几遍。仿佛是通过这样来确认自己所看见的不是错觉。而贺霆静静将他的行为尽收眼底,却也只是不动声色挂断了还通着的电话。“……转病房吧。”
良久,叶云洲才又说了这么一句,但声音竟糅杂了几丝沙哑。贺霆点点头,“嗯。”
于是很快,叶凝被贺霆亲自抱着放在装有滑轮的病床上,推进高级独立病房里。甚至,要挂的点滴也是贺霆亲力亲为。叶云洲几乎是没插上手。但……“阿霆,你脸色有些不好。”
叶云洲看了眼刚收到的一条消息,若无其事道,“先让护士帮忙照看一会儿,你和我上楼顶吹吹风,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好吧。”
贺霆稍微沉吟了一下,点点头从病床旁边起身,“正好,我也有点事情和你说。”
叶云洲微怔,但也很快恢复如常点点头。两人一块去了顶楼。而随后,病房的门又一次被先前那个被称作小陈的研究员推开。叶老爷子、乔雅云推着轮椅上的叶天远,三人焦急进来。谁也没落下。“凝凝!”
乔雅云急急忙忙奔到病床边,看见氧气管依旧在源源不断为女儿输送氧气,手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并包扎了厚厚的纱布,眼泪顿时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她苦命的女儿啊……叶老爷子见状也不禁叹了口气,却只是浅浅看了一眼就转身将轮椅上的叶天远推的更近了些。他明白,儿子此刻心里更焦灼。“凝凝……”叶天远轻轻去握住女儿有些微凉的手,也禁不住泪眼模糊起来,眼神中的心疼和愤怒像是要将他自己熊熊燃烧起来一般。到底是谁要故意害他的女儿!自己绝对不会放过的!“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要受这么多的罪,吃这么多的苦呢……”叶老爷子格外的伤心,转而又很客气的问那个小陈研究员,“小洲呢?”
他想问问凝凝这孩子现在具体什么情况。“所长他和……”小陈研究员刚要回答,却忽然又想起来叶云洲嘱咐过,贺霆在这里的事情也要保密,于是便又讷讷一摇头,“我其实也说不太好。”
而叶老爷子也只是点点头,“我明白,没事儿。”
小洲终究还是不愿见他们。不过日子还长,今天他也并没有袖手旁观,这或许也算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吧?就像小洵说的那样。而一旁的小陈研究员也不禁有些感伤的一声叹息,所长说这对夫妻算是叶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来投奔叶老爷子的,让他帮忙照料着点,但是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否则就炒他的鱿鱼。但他却莫名觉得这对夫妻有点眼熟。仿佛从哪里见过似的。嗯……好像是所长办公桌上那只一直被反扣着的相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