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苦难来临,苏拉成了苏家最平静的人。挂了李艳艳的电话,苏拉只觉得心里无比荒凉。她心里明白,这个曾经无数次让她找到平静的地方,很快就要易主。心底的情绪无处排泄,苏拉迫不及待想寻求安慰。她毫不犹豫地打开手机,把电话打给陆之城。让苏拉意外的是,电话彩铃一遍一遍地响着,另一头,却始终无人接听。往日善解人意的苏拉,此刻,却较上了真。她咬紧牙关,拿着手机,站在窗前,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那个号码,铃声一遍一遍地响起,再停下,始终没有人接起电话。苏拉的心一寸一寸地沉了下来。她伸手抚摸着自己已经微微凸起的小腹,低下头来,对着肚子轻声说道:“宝宝,爸爸真的爱我们吗?为什么每次妈妈出事的时候,总是找不到爸爸?”
露出一个自嘲的笑,苏拉自言自语道:“也许,他更爱的,是他的组织吧。天下苍生,他要守护的东西那么多,却独独遗漏了我们。”
当手机彩铃再一次停下,苏拉笑了笑,伸手轻轻把陆之城的名字拖入了黑名单。天色渐渐暗下来,街灯一盏一盏地亮起,在窗边站了半天的苏拉,转身下楼,打了辆的士,直奔苏宅。如苏拉所料,围在门口的人已经散去,往日气势恢宏的苏宅,现在莫名地变得有些许冷清,带着一股破落的萧瑟。苏拉下了车,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并没有在周围伏击的人。裹紧身上的大衣,苏拉快步走到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回身迅速把门关上。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开灯,再也没有了往夕的欢声笑语。苏拉心里有些发紧,她快走两步,来到客厅,伸手打开客厅的灯,看到苏爸爸苏妈妈呆滞地坐在客厅里,摆在面前的水杯早已没有了热气,看样子,两老已经呆坐了许久。苏拉心里一阵一阵地发疼,她快走两步,来到两老的面前,低头喊道:“爸,妈。”
苏拉喊了好几声,苏妈妈才回过神来。她茫然地转过头,看了一眼苏拉,突然“哇”一声哭出声来。随即用力紧紧抱着苏拉,一边抽气一边说道:“小拉,小拉,你可回来了。妈妈以为你和你哥哥一样,再也看不到你们了。”
苏拉用力抱紧苏妈妈,一边抚摸着她的背,一边轻声安慰她。好不容易把苏妈妈安抚好了,苏拉转头看向苏爸爸,看到他始终安静地坐在旁边。苏拉有些担心,她轻轻地放开苏妈妈,坐到苏爸爸的身边,轻声叫了一声“爸?”
苏爸爸转头看了一眼苏拉,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拉,爸爸没事。”
苏拉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在苏妈妈的面前,苏拉还能维持平静。然而,看到在自己心里如大山般沉稳的苏爸爸,如今也眼眶深陷,苏拉努力控制的情绪终于崩溃。苏拉一边哭,一边使劲用手偷偷地掐自己的大腿,使劲儿逼自己平静下来。她明白,父母已年老,如果自己不能扛起这件事情,苏家就要散了。擦干脸上的泪,苏拉抬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家,问苏妈妈:“家里怎么空荡荡的,陈妈他们呢?”
苏拉口中的陈妈是苏家的仆人,已经在苏家呆了二十几年。苏妈妈伸手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轻声说道:“我让陈妈先回家了,今天下午的阵仗太可怕了,陈妈一个乡下女人,我怕吓到她。”
苏拉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到厨房里,煮了一大锅面条,端到餐厅里,强迫嫌撒娇,终于哄得苏爸爸苏妈妈各吃了一点。苏拉自己实在没有什么胃口,但她一想到肚子里的宝宝,就无端生出了勇气,纵使味如嚼腊,也强迫自己吃了两碗。吃饱喝足,苏拉看着二老的情绪缓和了一些,她犹豫了好久,终于把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爸,妈,我准备签发文件,把陆氏还回去给陆之城。”
话一说完,苏拉就低着头,不敢看双亲的眼光。果然,如苏拉所料,苏爸爸苏妈妈一听到她的话,瞬间就炸了。“这是怎么回事?小拉,你告诉妈妈,是不是陆之城逼你这样做的?他是不是见到苏氏有难了,马上就要踢开你?”
首先发问的是苏妈妈。苏拉看着苏妈妈气都快喘不上来了,赶紧站起来,走到苏妈妈身边,用手轻轻给苏妈妈顺着气:“妈,你别急,不是这样的,你们慢慢听我说。”
看到苏妈妈的情绪缓和了一些,苏拉才放心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她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看着面前的双亲,缓慢地说道:“爸,妈,也许,我跟陆之城真的是没有缘分吧。快十年了,兜兜转转,都是我在找他,然而,每一次当我出事的时候,他都不在我身边。这次,我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依然是我一个人在撑着。我有些累了。陆氏是他的,我还给他,从此之后,一别两欢吧。”
苏妈妈急声说道:“你这孩子,这种时候犯什么糊涂。正因为苏家出事了,你更要抓紧陆之城啊。要不然,以后,你和孩子的生活,谁来保障。”
苏拉轻轻勾起嘴角:“妈,你要相信我,就算没有了陆氏,没有了苏氏,我要养活自己,也绝对没有问题的。”
苏妈妈急得眼泪都掉下来,她转头看了一眼在旁边发呆的苏爸爸,伸手用力拍打他的肩膀:“老头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苏爸爸看了一眼苏拉,低下头去,沉默了很久,才沉声说道:“小拉,爸爸理解你。你从小是个骄傲的孩子,追着陆之城跑的这么些年,爸爸看着都心疼。你别怪你妈,她只是怕以后你和孩子的生活得不到保障,但你是爸爸的骄傲,爸爸一点儿也不担心。如果这个决定能让你快乐,爸爸支持你。”
“啪”一声响,苏妈妈用力把自己手中的筷子拍到桌面上,颤抖着手指向苏爸爸和苏拉,激动得连声音都在打颤:“你们,你们嫌气我气得还不够吗。”
苏妈妈气极,丢下筷子,转身上了楼。苏拉看着苏妈妈上楼的背影,默默不说话。苏爸爸伸出手,示意苏拉走过去。像小时候一样,苏拉乖巧地走过去,坐在苏爸爸的身边。“小拉啊,爸爸老了,但爸爸明白你的骄傲。你决定了的事情,尽管去做吧。就算苏氏真的倒了,爸爸妈妈买的养老保险,也足够我们生活无忧了,你不用担心我们。”
苏爸爸一边说,一边像小时候一样,伸手轻轻抚摸着苏拉的头顶。苏拉的双眼红得像兔子一般。她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唯一理解她的,居然是从小对她苛责多于慈爱的父亲。伸出双手抱着苏爸爸,苏拉窝在苏爸爸的怀里撒娇:“爸,你对我最好了,如果以后真的没饭吃了,我还是要回家蹭饭的。”
安抚好苏爸爸的情绪,苏拉走到楼上苏靖的书房里,想从书房里找到些许苏靖失踪的蛛丝马迹。苏靖的书房整整齐齐,一切都摆放得井井有条,没有丝毫慌乱,就像他只是寻常出门上班一样。苏拉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苏氏的问题已经迫在眉睫,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苏氏现在的问题和当初陆氏遇到的问题不一样,陆氏填一笔钱就可以堵上缺口,并没有影响到根基。但苏氏现在,已经全线被拖垮。苏靖才是苏氏法律意义上的董事长,他才有权利对苏氏的资产提出处理意见。每拖后一天,只会多一天的运营费用,对整件事情,没有任何的好处。苏拉心急如焚,一急起来,已经消失了很久的妊娠反应,再一次出现。一阵恶心涌上胸口,苏拉忍不住冲进书房附带的卫生间里,趴在洗手盆上吐得一塌糊涂。吐完之后,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苏拉只觉得荒凉一阵一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是真的爱陆之城,爱了这么多年,用尽全身力气。她以为,陆之城也是爱她的。可是,每一次,当她孤苦无依,当她受了委屈,陆之城始终都不能陪在她的身边。纵使大度如苏拉,终究心生厌倦。她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厌倦了这样的感情。她更想要的,是惺惺相惜,是相濡以沫,是始终牵着的对方的手。而不是每一次,留她孤身一人,面对苦难。低下头来,苏拉对着肚子里的宝宝,轻声说道:“宝宝,你是不是害怕了?”
“不要怕,妈妈只是打算离开爸爸了,但妈妈一定会好好照顾你,把你生下来,让你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
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勇气重又涌上了她的心头。她是曾经孑然一身,但如今,她是一个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