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鹏并没有像陈妈像的那样把他们母子接回家中,而是按照原定计划把他们送到了豪庭花园。泊好车,王俊鹏很是殷勤地取出车尾箱的东西,独自扛着大包小包走向电梯。陈妈牵着狗娃还在不断教育他得喊爸爸,小小的狗娃似是看得更为通透,硬是闭着嘴没有喊过王俊鹏一声。这也好,王俊鹏还无法接受自己有妻儿的事实,在易城独自摸爬滚打四年,他下意识地去忘记在老家等着他负担的累赘,狗娃要是喊他,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坐电梯直达十一楼,到达的时候薛辛安已经在家等着了,他站在家门口,着急地看着电梯,电梯门打开的那刻他终于松了口气,走过来帮忙着王俊鹏把东西搬进去。“宋小姐,麻烦你了。”
薛辛安提着薛爸薛妈的胶袋进屋,不忘对身后的宋佳微道谢。“是啊,小宋,没耽误你工作吧?现在还需要赶回去工作吗?要不一起吃顿饭吧?”
薛妈牵着她进屋,目光上下打量着锃亮宽敞的屋子,惊讶得合不拢嘴。她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漂亮的屋子,这些全是用电的东西吧?一个没搞好会不会电焦?薛爸冷哼一声从她身边走过,坐在沙发上熟稔地使用着泡茶的工具,嘴里念道说:“马后炮。”
“你说啥?”
薛妈不服气,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伸手想要断了他正在装着的水,却被薛爸一巴掌拍掉不老实的手。薛爸怒斥道:“别乱动!这些都是使电的玩意,你又还不会用,待会被电成烤猪!”
“噗嗤……”薛辛安刚把胶袋拖入两个老人的房里就听见他们的对话,不禁笑出了声。这对活宝。“对啊宋小姐,你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我亲手给你做些农家菜让你尝尝,好报答你的恩情,你看现在我们家俊鹏也有出息了,那一千块我会让他还给你的。”
陈妈欣慰地看着站在门边放下行李的王俊鹏,拉过宋佳微的手说。“好。”
宋佳微不打算拒绝,她得看看王俊鹏今晚能搞出什么事情来。到了屋内狗娃总算放松了神经,屋子里都是认识的人,一路上也没有看见玩伴说的铁皮巨兽,他的紧张得到了舒缓。“妈妈,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吗?这里好大好漂亮啊!”
狗娃兴高采烈地踮着脚转圈,“扑通”一下栽进薛辛安怀里。薛辛安掐了掐他的鼻子说:“小心把鼻子磕没了长大就没姑娘要咯。”
“你这么丑都能找到佳微阿姨这样的漂亮媳妇,我这么可爱怕什么?”
狗娃龇牙咧嘴地冲着他笑,换来薛辛安一巴掌拍在开裆裤上。“佳微阿姨,媳妇?”
王俊鹏诧异,宋佳微什么时候谈恋爱了,赵逸和他这样的成功人士她看不上,喜欢这个浑身散发着穷酸味的农村小子?薛辛安开口:“是狗娃误会了,我们只是大学同学,对了,还没问你是?”
“我是宋小姐的客户”这句话在看见陈妈的脸时,被王俊鹏活生生咽了下去,刚才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就是陈妈背井离乡丢下妻儿老小到易城打拼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他可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否认这一层关系。这些人都是没有文化的乡下人,他是公众人物,万一和他们闹翻了,他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准能给他惹出麻烦来。大概是真的太高兴了,陈妈倒也嘴快:“他叫王俊鹏,是我的丈夫,孩子他爸。”
薛辛安眼前一亮,没想到陈妈的丈夫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物,倒是令他刮目相看了。“房子我已经替你们收拾好了,陈妈,这几天就委屈你和孩子一下,地方不大,能力有限。”
薛辛安松开狗娃,揉揉他乱得不成样子的发顶。“还真是麻烦你了,不过我和狗娃就不住在这里了,孩子他爸已经找到,我们怎么也得和孩子他爸住在一起。”
陈妈恭和地说,眼里泛滥着的是幸福的光芒。“既然已经收拾干净了,就先在这里住下吧,我家那边还没有做好准备,你们现在过去也不方便,就暂时在薛先生家里住下,等我准备好了,再接你们回家。”
王俊鹏开口说,他说得很动听,也让人无法挑出毛病来。“这……可是我们是夫妻,孩子也还是跟我睡的,不用准备什么,和你一起睡一间房就好了啊……”陈妈天真地看着王俊鹏,丝毫没有察觉到王俊鹏想要扔掉这个糟糠之妻的念头。就连一向反应迟钝的薛妈也明白过来了,大概是平日薛爸给她说过很多易城的事情,她脑筋转得比陈妈要快。陈妈的话令得王俊鹏陷入沉默,屋内的气氛变得十分压抑,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生怕喘气大声点都引爆场面。“哎呀,瞧我们都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
薛爸是最快想出办法的,他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地说道。身边的薛妈正专心致志地观察着王俊鹏和陈妈的动向,被薛爸忽然的大惊小怪吓得心脏都差点从嗓门眼跳出来。她吐气抚着胸口说:“你个傻子,差点没把我吓死!”
“嘿嘿……抱歉抱歉……”薛爸伸手去扫着薛妈的后背,被她用眼神瞪了眼并且推了开来。“我们都别在这里站着啊,菜还没买呢,今晚都打算吃西北风?”
听见买菜,狗娃就欢快地跑到薛爸身边,抓住他的胳膊瞪大了黑不溜秋的眼睛:“要去买菜吗?我可以吃糖吗?小妞妞她爸总是买糖回村里给她吃,我就尝过一个,可甜了!我好久没吃了,想吃!”
“好,想吃叔就给你买,走着。”
薛辛安明白了薛爸的意图,配合地把狗娃扛起来让他坐在肩头上,扶住他的双手说:“坐稳咯,马儿跑咯!哒哒哒……”屋内顿时响起了狗娃爽朗的笑声,紧张的气氛终于得以缓和。“慢着点别摔咯。”
薛妈也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宋佳微身旁挽上她的胳膊说:“小宋,走吧,给他们一点空间。”
宋佳微不想走,她要看看王俊鹏想怎么对待这个糟糠之妻,奈何薛爸也拉着她劝她离开,好让陈妈和王俊鹏能撒开来谈,该怎么解决怎么解决,别人感情的事,他们插手了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无奈之下她只好跟着他们去买菜,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仍是挂着天真无邪笑容的陈妈,悄悄叹了口气。她好似看见当年傻到好笑的自己。闲杂人都离开以后,王俊鹏的神经才松懈下来,拉松了脖子上的领带,走到沙发前坐下,关掉烧得沸腾的热水斟了两杯。他背对着陈妈,话语里更多的是厌烦:“坐。”
陈妈乖乖地坐在他的身边,接过他递过来的水说了声谢谢。饮了一口白开水,良久王俊鹏才开口:“你和孩子都来了,妈呢?”
说到这,陈妈的手不禁一颤。没有听见回答,王俊鹏侧过脸去,看见陈妈真缓缓流泪,还吸了吸鼻子。“妈呢?”
王俊鹏的态度冷了些,他重新问了一遍。“妈……都怪我没用,赚不了钱给妈治病,妈她走之前,一直和我说没能看上你最后一眼,她不甘心……”陈妈紧紧地抓住精致的茶具,却被透过陶瓷传来的高温烫红了手心。慌忙扔下陶瓷杯,陈妈冲着虎口的位置吹了吹。王俊鹏的十指骤然握紧,四年来为了躲避陈妈和他不知道男女的孩子,没有回去看过老人家一眼,现在听见母亲去世的消息,王俊鹏心里五味杂陈。要是他回去了,就能给妈治病,妈就不会这么早去世。不,不对,还好他没回去,否则就得负起责任,就得和这个土包子结婚,这绝对不行。王俊鹏随意地宽慰她说:“不关你的事,你不用自责,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没尽孝,这么多年来照顾一家老小,玲儿,你辛苦了。”
熟悉的称呼,亲密的昵称,陈妈的思念顿时决堤,扑进王俊鹏的怀里哭泣道:“俊鹏,这么多年了你音信全无,我和狗娃都很想你……这么多年,你一个人还好吗?”
王俊鹏惊得张开了双臂,怀中的女人就跟瘟疫似的,他生怕碰到一星半点。“你先松手,我要喘不过气了。”
闻着陈妈身上那股菜干味道,王俊鹏实在是受不了,强忍住胃里的不适,捏着陈妈的衣袖把她从怀里扯了出来。陈妈慌忙松手,神色紧张地上下摸他:“我太用力了吗?对不起俊鹏,你没事吧?”
“没、没事,你先坐好!”
王俊鹏被她的热情逼到了沙发的角落,身子闪来躲去,很是害怕被陈妈抓到。“好。”
意识到自己可能失态了,陈妈坐远了些,一副娇羞的模样垂下脑袋。王俊鹏打了个寒颤,身子往旁边挪了挪:“你一直都住在村里,这次怎么跑了出来?孩子还那么小,万一丢了怎么办?易城不比村里,没有那么太平。”
“我是特意出来感谢宋小姐的,要不是她去村子度假的时候给我们留了一千块,妈连下葬的前也没有……而且狗娃的衣服也都太小了,得出来给他置办一身新行头了。”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说再多也没用,母亲既然离开了就离开了,她还在世的时候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就是个累赘妨碍着他,成为他的负担。“回去?为什么要回去?我不打算回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