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用枪指着一个人,并且还是与她朝夕相处十年,最亲密的人。难免,会有犹豫,会有动容。但——绝不会心软!可即便这样说着,他步步逼近,她却只能步步后退。握住的枪的双手,都在发抖。“你别再过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撕裂的怒音,别再过来了,她真的会开枪的。别再过来了。“当真这么恨我?”
女人眼中的泪光,在昏暗的灯光下,几多悲凉。“恨……”从没有这样,刻骨铭心的——恨过一个人!“你说对了,人不该有欲念,欲念是错误的,它会让人沉沦,深陷漩涡。爱上了你,就是对我有所欲念的惩罚。”
如果一切还能回到当初,如果慕暖知道现在会这么痛苦,那她当初宁愿横死街头,也不愿跟他走。宁愿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也不愿爱上他。这就是注定的孽缘,正如乔嫤说的,她该祈求的。祈求神的原谅,祈求自己能得到解脱。“我只愿……从未遇到过你。”
再抬眸,那眼中的决绝,再无情念。枪口对准那人的心口之处……枪响的那一刻,世界就此静音,连窗外的风声都止住了。——展颜这个名字不适合你,记住你的名字,慕暖。那一年,监狱传来的枪响带走了她的笑颜。这一刻,她亲手开出的枪声,送走了最后的温暖。从此以后,记忆深处,都将成为黑白,埋入骨血。彼岸的红,溅在她白裙子上的鲜血,滚烫灼热,仿佛下一刻就会化为一团火,燃烧了她,吞噬了她。她看着那个男人唇角的薄笑,镀了温凉,凝着她,看着她,直至坠入了死亡的深渊。……卿姨听到了那枪声传来时,蓦地瞠目张口,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了。那是,枪声。谁开的枪,朝谁开枪……她披着衣服就忙上了楼,推门而闯入的那一刻,看着眼前的一幕,刹那止住了呼吸。今夜,注定不再太平。……乔嫤接到裴听风的电话赶去医院时,就看到手术室外的人。卿姨满脸痛苦之色,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是她大意了,是她大意了!而薄言琛点了支烟,烟灰落在地上,风一吹过,就散了。他身后蜷在墙边角落里的女孩,目光呆滞,眼睛不曾转动,盯着那白色的地砖,目空一切。若非是她身上的白色长裙,还沾有那暗红的血迹……不然真的会让人以为,此刻躺在手术台上的人,与她没有半分关系。慕暖今晚,本要走的。和亚斯约好的时间,就是凌晨四点。可惜,她现在走不了了。当决定要开那一枪时,就没想再走了。卿姨现在恨透了她,若非是在医院,那人正在抢救,就连裴听风……也对她失望至极。他说,慕暖,如果慕夜白活不了了,你也别想活。他说,你比慕夜白狠,比所有人都狠。狠?也许吧,她是捂不暖的蛇,生来冷淡,生来就注定,沾着毒,碰了她,只会落得一个,被她咬死的下场。“是你……开的枪?”
乔嫤的声音中都是起伏的颤栗,而蜷在角落的人儿,不言不语,不为所动。仿佛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都是外面的人,而她,则被自己被困在一方狭小天地之中,出不去了。“慕暖,是不是你开的枪?”
很明显,这次对方的声音中带着的怒恨,狠狠拽起她的身子,双手按住她的双臂,摇晃着她——“是不是你开的枪?!”
那散落凌乱的长发肆意的遮挡住了慕暖的半边脸颊,这次回应乔嫤的,不再是沉默。“是。”
是,是我开的枪。没有不敢,没有不会,没有不能。这一枪,子弹还是穿入了慕夜白的胸口,那渗出的血,浸染了白色衬衫,开出一朵朵彼岸花的蚀骨暗红。慕暖突然淡笑一声,看着乔嫤,缓缓掀唇,每一个字都说的如空气那般的轻,却又那般的重——“他该死……”这句话,曾经是慕夜白对她说的,说她的父亲,该死!如今,她原封不动,将这三个字,还给他。他,该死。乔嫤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更想不到的,是慕暖开了枪后,会说出这三个字。最后,所有的情绪再也无法克制,乔嫤像是疯了一般,掐住女人的脖颈,眼中的狠戾,是慕暖从未见过的——“慕暖,你才该死!你才是那个该死的人!”
颈间突然的疼痛与窒息感,来的很快,可想而知,乔嫤此刻对她的恨,恨不得生生掐死她,去给里面的人陪葬!“一开始,就不该留有情念……展颜,你应该跟你父亲死在监狱里,你这个祸害……”那窒息的感觉,从四面八方袭来,从头至尾,慕暖都没有想过挣扎。是啊,死了倒也好,死了就不会那么痛苦了。缓缓合上眼,心里深处发出的声音,是那么的轻柔——慕夜白,我给你陪葬好不好。你死了,就当是我给你陪葬,你不一直都想着,到死都要带着我么。最后的最后,意识溃散到尽头时,她感觉到那手术室的灯灭了。再然后,便沉沉睡去,只愿再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