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
许长安与鹧鸪哨一起来到了大帅府,由一个姓雷的副官领着二人来到议事厅候着。
过了一会,刘大牛顶着黑眼圈,打着呵欠走了进来。
也不知是没休息好,还是昨晚上埋头苦干,过于操劳。
“大帅……”
雷副官先招呼了一声,接着又介绍了一下许长安二人。
“哦?你们从湘西过来的?”
“对!”
“我以前也在湘西待过两年,还与那罗老歪打过仗……”
闲扯了几句,鹧鸪哨问道:“不知大帅能否详细讲一讲四太太的症状?”
刘大牛抬手捂嘴打了个呵欠,随之冲着雷副官道:“雷副官,你带他们去内院找四姨太,随便再介绍一下情况。”
“是,大帅!”
雷副官应了一声,随之冲着许长安二人抬手道:“二位,请随我来。”
“多谢!”
路上,雷副官讲解道:“四太太的症状很奇怪,白天还好一点,一到晚上……”
说到这里,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又压低声音继续道:“看到我们大帅没有?就是四太太折腾的。”
鹧鸪哨愣了愣:“折腾?”
雷副官一脸意味深长地解释说:“没错,大帅实在吃不消,心想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结果,四太太又哭又闹,还说什么要去找别的男人……”
“呃……”
这下子,鹧鸪哨似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一开始有人怀疑四太太是故意装的,想要争宠。
但,大帅一直都很宠爱四太太,大帅夫人也很大度,从来不去计较这些事。
而且,四太太以前一直都很谦和与温婉,应该不会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去争宠……”
“嗯!”
鹧鸪哨认同地点了点头:“的确,这样做很容易弄巧成拙,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用这样的方式。
对了雷副官,在四太太出现异常症状之前,有没有去过什么地方?或是与外界有过什么接触?”
雷副官摇了摇头:“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平日里,四太太很少出门。
就算偶尔出门也有人陪着,倒也没听说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反正啊,在我看来,这应该就是中了邪……”
说话间,三人一起来到了位于内宅里的一处小别院。
还未进院,便听到了一阵女子娇媚婉转的戏曲声: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雷副官小声解释道:“这是四太太唱的,她以前就是梨园行的,喜欢唱戏也喜欢看戏。”
许长安由衷赞了一句:“唱的不错。”
“是啊,毕竟四太太以前可是省城的名角……”
过了一会,雷副官方才站在院外唤了一声:“四太太,四太太……”
接着,院内传来了一道婉转又略带些不满的女声:“你又带人来?”
“咳,四太太,这是大帅的意思,属下也不敢违令。”
“罢了,进来吧。”
“多谢四太太。”
雷副官谢了一声,随之带着许长安与鹧鸪哨一起走进院内。
花架之下,站着一个肌肤如雪,身材高挑而又曼妙的女子。
一袭修身的丝质旗袍,更是衬托出她玲珑的曲线,妩媚、妖娆,而又有着一种古典的美。
也难怪刘大牛宠爱她,这的确是个妙人儿。
“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没等许长安与鹧鸪哨上前打招呼,楚楚却冷着脸吆喝了一声。
雷副官赔着笑脸道:“四太太,他们……”
“怎么?我说的话你听不懂?”
“这……”
“出去!”
“是是是!”
雷副官忙不迭应声,同时冲着许长安二人递眼色,示意他们先出去再说。
结果,许长安与鹧鸪哨刚转身,身后却又传来了楚楚的声音:“我让他们两个出去,你留下。”
雷副官转过身一看,楚楚指向的正是许长安。
于是乎心里一喜,总算有一个能留下,好歹能在大帅那里交差。
“兄弟,四太太让你留下……”
雷副官赶紧冲着许长安说了一句,随之,又凑过头小声道:“兄弟千万不要介意。”
许长安笑了笑:“明白。”
“那就多多拜托兄弟了。”
“不客气。”
鹧鸪哨挠了挠头,下意识瞟了楚楚一眼,又瞟了许长安一眼,颇有些郁闷地随着雷副官一起走了出去。
等二人一走,楚楚冲着许长安抬起葱白的手招了招:“来,快过来。”
“四太太好。”
许长安微笑着上前打了个招呼。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许长安。”
楚楚喃喃道:“长安……长相思,在长安,好名字。”
“多谢四太太夸奖。”
“到屋里坐,我给你沏杯茶。”
许长安倒也没有推却,跟着楚楚一起走到院子西侧的花厅内。
“你想喝什么茶?我这里有绿茶、红茶还有茉莉……”
没等许长安回话,她却又像自言自语道:“还是喝茉莉吧,我喜欢茉莉的清香。”
“咦,四太太,你这里怎么没有下人侍候,你还要亲自动手沏茶。”
“那些丫头嘴碎,我一生气就给赶走了。”
“哦……”
“来,喝茶。”
“多谢四太太。”
许长安端起茶碗,吹去水面的茶沫抿了一口。
“唉~”
楚楚叹了一声,随之坐了下来,看着许长安道:“你不会和他们一样,认为我有病吧?”
许长安想了想,回道:“四太太,其实生病并不是什么大事,你也不必在意别人怎么说。
如果你感觉身体有哪里不对劲,可以告诉我,或许我会想到办法。”
“你是郎中?”
“嗯,算是吧。”
楚楚嫣然一笑:“可是我看你倒不太像个郎中,倒是像个书生。”
许长安报以一笑:“郎中也可以是书生,毕竟郎中也要读书识字的。”
“不!”
楚楚摇了摇头:“你和他们不一样。”
许长安不由问:“他们?他们是谁?”
楚楚皱了皱眉,回道:“就是那些喜欢装神弄鬼的人,一个个自吹是什么神医,大师。
也就大帅相信他们,说来说去就是来骗钱的,烦死了。”
许长安不由试探了一句:“那……既然太太不喜欢那些人,刚才又怎么让我留下来?”
楚楚一脸坦然的样子回道:“因为我喜欢你呀。”
“呃……”
“看到你我感觉有些亲切,就像是……就像是小时候我们村子里的柱子哥。”
许长安:“……”
不过,这个话题或许也是一个切入口。
于是便从柱子哥开始,与楚楚闲聊起来。
“柱子哥就住在我们家对门,他经常抓鱼给我吃……”
“十岁那年,我进了戏班,柱子哥时常走上百里路来看我,还给我带一些吃的……”
“那一天,他又来看我,给我带了鱼干,还有鸡蛋……可万万没想到,回去的时候……”
说到这里,楚楚悲从心来,不由掩面呜咽出声。
不用说,柱子哥一定出事了。
听她刚才娓娓道来,条理清楚,思路清晰,好像真的没什么问题。
但,要说没问题吧,应该也不会与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子聊起内心里尘封的一些往事。
“后来,我到了省城,成了他们所说的名伶,穿金戴玉,灯红酒绿,风光无限。
可是,谁又知道我内心里苦楚?
每天,身不由己应酬着那些苍蝇一样的男人,逼着自己笑,逼着自己喝酒……”
讲了好一会儿,楚楚方才停了下来,似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我不该对你讲这些,毕竟你又不是柱子哥。”
许长安笑道:“你现在可以将我当作柱子哥。”
楚楚眼神一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没想到,这句话一出口,楚楚竟然起身扑到了他的怀里。
“柱子哥,我好想你……这么久了,你为什么都不来看我……”
“四太太……”
许长安斜斜地靠在椅背上,有些哭笑不得。
幸好没有下人在,要不然,这副样子一旦让人看到,他可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
“不许叫人家四太太,叫楚楚,小时候,你一直叫人家楚楚的。”
“好吧,楚楚……”
“柱子哥,你在下边冷不冷?饿不饿?”
许长安一脸无奈,配合地回道:“放心吧楚楚,柱子哥好着呢,在下边穿得暖,吃得饱。”
“真的呀?那人家以后再多给你烧一点衣服、纸钱,你千万不要省。”
“不省不省,我正准备买个大院子呢。”
“买什么呀?人家明天就给你烧一个来……对了,再给你烧点纸人,也好服侍你。
你生前没有享过福,在下边一定要好好享受。”
“嗯嗯嗯,娶个三妻四妾……”
“讨厌,人家说正经的,你又不正经了。你忘了呀,你以前说过要娶我的。”
“可现在你在上边,我在下边,没法娶呀。”
“你现在不是上来了么?你当就我是你的媳妇好了……”
没等许长安回神,楚楚已经凑过头来。
“四太太,醒醒……”
虽说许长安一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想趁人之危。
显然,楚楚现在是真的有问题。
而且时间、地点、时机都不对。
“嗯,你不是柱子哥?”
“四太太,我是许长安。”
“你不是柱子哥,那我抱着我做什么?”
许长安:“……”
他抱着楚楚,是因为楚楚斜斜扑在他怀中,要是不抱着,估计她要滑下地。
于是,许长安扶着她的腰站起身,说道:“刚才,说到柱子哥,四太太一时间有些恍惚地冲过来,怕你摔倒,这才扶了你一下。”
“哦,那是我错怪你了。”
“四太太,咱们还是说正事吧,你现在的精神状态的确有点小问题。
我想问问,在这之前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人,或者是经历了一些特别的事?”
楚楚歪着头,喃喃道:“特别的人,特别的事……”
想了好一会儿,方才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这样啊……那,方不方便带我在这院子里走走?我看看是不是风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其实这时候,许长安已经大致看出了问题。
楚楚的状态很不正常,并非那种精神上出了问题的症状,或者说,是一种外在的力量影响了她的精神,导致她变得有些不正常。
可以简单归纳为两个字:中邪。
之前雷副官也说过,很多人都怀疑四太太是中了邪,看来的确就是这样。
中邪分很多种,最常见的大致有三种,一种是阴气入侵,一种是鬼物缠身,还有一种是宅基风水出了问题。
所以,许长安准备一一排查。
“嗯,走吧。”
楚楚点了点头,带着许长安走出花厅。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许长安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最后,他的眼光忍不住瞟向院子西南角的阁楼,问道:“四太太,那上面是不是你的房间?”
“嗯。”
“那是否方便去房间里看看?”
“走吧。”
楚楚应了一声,带着许长安一起上了二楼房间。
一进房间,许长安的眼光便被妆台上摆放着的一面古朴的铜镜所吸引。
看样子,这面铜镜颇有些年代了,但是它的光亮度却几乎不逊色于玻璃镜子,能够清楚地照出人影。
许长安上前端详了一会,问道:“四太太,这面铜镜是你买的,还是别人送的?”
“哦,这是我过生日的时候一个姐妹送的。”
“生日?什么时候的事?”
“三个多月前。”
一听此话,许长安更是确定了心里的推测。
楚楚大约是三个月前开始变得不正常,而这铜镜是在三个多月前送的,时间吻合。
症结,已经找到了。
一切的一切的根源,正是源自这面铜镜。
不过,送这面铜镜的人,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而为之?
这个问题必须要解开。
“怎么了,你也喜欢这个铜镜?”
“呵呵,看起来很别致。而且,很少见到如此光亮的铜镜,基本上与玻璃镜子没多大区别。”
“是啊,这是一个姐妹托人花高价买来的,说是差不多两百块大洋。”
许长安故作不经意道:“看来你这个姐妹与你关系不错。”
“也说不上有多好,雷副官的妻子,无非还是看在大帅的面子上。”
“说的也是……”
接下来,许长安故意忽略了那面铜镜,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说是没什么问题,然后又下楼去了。
“好了四太太,想来你也累了,你休息一会吧。”
楚楚问:“你还会来吗?”
“应该会的。”
“嗯,那我等你。”
许长安一走出院外,雷副官便匆匆迎了上来,问:“怎么样?”
“四太太的精神状况的确有点不好,我先开个安神的药方,晚上再具体看看她的症状。”
“那就有劳兄弟了。”
嘴里说着谢,但是,许长安分明感应到,雷副官的眼中不经意流露出一丝讥讽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