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刀下去,鲜血溢出,划开了第一层。巨大的疼痛让明月眼前一阵阵发黑,要是能晕过去有多好。可惜她没有。咬烂了唇,她默默念着这一刀。第一刀,切断了十三年前那个温暖的怀抱,他从一开始就属于她。第二刀,切断了大雪里要把他给挖出来的执念,如果不爱该有多好。第三刀,切断了在车上的疯狂,他喊着明玉的名字,却进入了她的身体。第四刀,切断了这段无望的婚姻,她错了,宁可坐牢也不该嫁给他。第五刀,切断了孩子的性命,沈良夜,我把你的血脉还给你。第六刀第七刀第八刀……很疼,也很好,沈良夜,我终于可以不爱你了。谁这辈子遇不上个渣男呢?明月用血和生命为这段爱情画上了句号。也许这个爱情故事一早就注定了结局: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手术进行的很快,孩子取出来,是个齐齐整整的男婴,只是全身已经青紫。白景誉让人把孩子处理好,做亲子鉴定。这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动,始终握着明月的手,等最后一针缝完,他的手背给明月掐的没有一点好皮肉。明月浑身上下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就连头发都滴着水。她筋疲力竭,几乎立刻晕了过去。白景誉指挥着给她打镇痛剂,尽一切力量让她舒服点。那个开始去报信的护士小声问:“孩子怎么处理。”
白景誉看着那个头有鸡蛋大,体重还不足一斤的婴儿,良久无语。孩子长短跟个香蕉差不多,已经长出了细细的头发,脸上的五官也有些明显。还是别给明月看到了,她会更难过。可是不给她看……“先给装在器皿里吧。”
他蹙眉,一个命令下的那么不情愿。护士去处理胎儿,他忍不住走过去。护士瞟了一眼他的手,低声说:“院长,您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白景誉低低的嗯了一声,眼睛却没离开孩子,他似乎想要看出孩子长得像谁。小护士的动作很轻柔,拿着酒精棉把孩子身上的鲜血给擦拭干净,可不管再怎么轻柔,看起来都是残忍的。“够了!”
他忽然低吼。护士吓得一哆嗦,含着水光的大眼睛惊恐的看着他。王医生忙走过来,低声叫了院长,把人给拉走,然后示意护士继续。护士看着白景誉的背影,眼神晦涩,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明月昏睡了一天一夜。这期间一直在打点滴,消炎的缩宫的,没有停止过。缩宫的药剂非常疼,她就算在昏睡里也是不断呻吟的。没有人知道,她在睡梦里也是疼,四周一片黑暗,她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点点变成了焦灰。第二天清醒了,睁开眼睛的时候恍惚看到床边有个男人的身影。她动的时候牵扯到伤口,那人忙伸手来扶她,“月月,你醒了?”
竟然是魏诚然,他怎么来了?明月就像死了一次,浑身的器官都不太好使,连话都说不出来。“月月,你饿不饿,我给你带点粥来。”
“诚然哥,你怎么来了?”
好半天,她终于说出了一句话。魏诚然的紧张情绪终于舒缓了些,“没事就好,慢慢修养就恢复了,你还年轻。”
他到底没说是怎么知道的。明月没精力跟他说话,而且觉得他在这里也不方便。还好,白景誉来了,他手里拿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子。看到魏诚然,他皱起眉头。明月乘机说:“景誉哥,你帮我送送诚然哥。”
魏诚然不好强留,他的手指在桌上的保温桶敲了敲,“月月,记得喝粥。”
魏诚然和白景誉一先一后走出去。魏诚然看着白景誉手里的东西,“是明月孩子的亲子鉴定吗?不是怀疑孩子是我的吗?为什么不找我取DNA样本。”
白景誉眯起眸子,出于对明月的尊重,他直接拿孩子的血液跟沈良夜的DAN做了对比。此时看到魏诚然讥讽的样子,他警惕起来。“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魏诚然哂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故布疑阵,让良夜怀疑你跟明月有染。良夜以为孩子是你的,想要以此要挟,却没有想到早给你算计在其中了。”
魏诚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景誉,别想的太复杂,或许我们的心眼儿都不如他沈良夜多。现在你又成了接盘侠,估计跟他的友谊也到头了。”
白景誉冷哼,“这不是你操心的,以后离着月月远点。”
魏诚然不可置否的一笑,手插在裤袋里潇洒离开。白景誉特别想拿把手术刀给他开膛,倒是要看看他的这颗心是不是黑的。明月也是,认识的男人一个俩个都是这样。回到房间,他坐在了明月床前,“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明月没有回答他的话,眼睛却盯着他手里的牛皮纸袋子。“这是亲子鉴定书吗?”
白景誉点头,他打开,拿出来给了明月。一大推东西,很多还是英文专用术语,她看不懂。“景誉哥,你就告诉我结果行了,我信任你。”
白景誉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舌头里压了黄连,苦涩难当。当看到结果的时候,他是愣了好一会儿。他从来都相信沈良夜,他说明月孩子不是他的,他就一直认为真不是他的。可是现在白纸黑字摆在眼前,他在震惊之余,还问了一句不该说的话,“是不是搞错了?”
东方有国家指定的法检中心,做鉴定的都是老资历的专家,听了他的话后不免有些不悦,“院长,您要是怀疑可以从头到尾在场我们再做一次。”
他疲惫的摆手,“不用了,我相信。”
此时,他蜷起那只包着纱布的手,晦涩道:“孩子……和良夜存在99%的亲子关系,也就是说,他们是父子。”
明月嘴角微微翘起来,却不是笑。白景誉皱起眉头,他无法形容出明月此时的模样。“景誉哥,孩子呢,给我吧。”
“月月?”
“景誉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请你看在我吃了这么多苦的份上就成全我一回吧。”
白景誉终于点了头,他摸了摸明月的头发,“你答应我,自己要保重,你要知道,现在谁也没有你活着重要。”
明月乖巧的点头,“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要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又何必受这么多苦活下来呢。”
白景誉除了再次摸摸她的头发又能做什么呢。他打了个电话,过了不到几分钟就有人来送装在瓶子里的胎儿。薄薄刘海下是一双诚惶诚恐的大眼睛,白景誉认识这双眼睛。瓶子抱在产科白底儿小桃心的襁褓布下,更让人觉得心酸。她放下后准备走,却给白景誉叫住。护士的长睫毛眨了眨,满脸都是颤抖的灵魂。白景誉皱起眉头,自己有那么吓人吗?为什么她三番两次的总是害怕。“你叫什么名字?”
护士的声音很柔,声音却很小,“我叫蓝心柔。”
白景誉认真捋了一遍,没想起自己难为过见一个姓蓝的护士,要是有一定能记住,因为她的名字很特殊。“你先别急着走。”
对蓝心柔硬梆梆的说了半句,他又低头温柔的对明月说:“月月,你要做什么让她陪着你去。”
明月乖巧的点头,“好,我知道了。”
白景誉又拍了拍她的手,走了出去。蓝心柔注意到了他那只受伤的手,缠着纱布。等人走了后,明月对蓝心柔说:“麻烦你把我给扶起来。”
蓝心柔以为她要下床活动,便按照正常的方法交给她用力,可是竟然没把明月弄起来。“要不你再休息半天吧,你不耐受麻药,手术耗费了太多的力气,这样硬来不行的。”
明月摇头,“不,我要起来。”
见她坚持,蓝心柔没法子,只好找来护工,帮着把她给扶起来。双脚一落地,明月就觉得脚像踩在了棉花上,要不是护工在后面扶着,她非摔倒不可。明月额头冷汗滚滚,小腹上的刀口又盐水泼的一样疼。蓝心柔劝她,“还是回去休息吧。”
明月摇头,“请你帮我找个轮椅来。”
因为是院长的吩咐,蓝心柔没法子,只好去给明月借了一个轮椅来。护工帮着她坐上轮椅,明月就让她出去了,她自己拿了档案袋和抱在襁褓里的玻璃瓶,然后对蓝心柔说,“请你把我送到三楼明玉的病房去。”
蓝心柔谨小慎微,绝对不过问明月的事,她说要去哪里就送了过去。但是,她心里却深深的不安,觉得这事儿透着诡异。明月脸色苍白的像个鬼,就算坐在轮椅里还是出了不少汗,可是她偏偏精神很好,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她抱着瓶子,是用抱婴儿的姿势,虽然她一直都没打开看过里面,但是看她的动作就觉得她非常爱这个孩子。那是母亲才有的温柔。此时,在三楼明玉的病房里,倒是一片欢乐。明玉经过了几个月的昏迷,终于出现了奇迹,此时已经是她清醒的第二天。身体的各项检查都做了,虽然身体肌肉萎缩了,需要复健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正常人的生活,可她现在精神却不错,拉着沈良夜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开。她的另一边,是明正杰和昨天才从警局里保释出来的黄雅芬,她看着女儿依偎在沈良夜怀里幸福的样子,忍不住趴在明正杰的肩头哭起来。明正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了好了,我们的玉玉都醒了你还哭,应该高兴才对。”
沈良夜也道:“就是,我们给玉玉买个蛋糕庆祝一下,芒果口味好不好?”
“芒果?玉玉不是……”黄雅芬迅速打断明正杰的话,把他给拉到了外面的套间儿。明玉用羞娇的笑容掩盖自己的不安,“良夜你真好,还记得我喜欢芒果味道的蛋糕。”
沈良夜勾了一下她的鼻子,“当然忘不了,你傻乎乎的以为自己喜欢芒果口味所有人就喜欢,每天都给我送自己做的芒果蛋糕,开始我是不喜欢的,后来就成了只吃芒果口味的。”
明玉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等我好了再给你做。”
沈良夜把她的手放在被子里盖好了,“我可不敢辛苦你,乖乖先养好身体。”
“嗯,良夜,你真好,我真怕我永远看不到你了。”
“傻瓜。”
沈良夜伸手,给她擦掉了腮边的泪珠。叮,电梯在三楼开了。蓝心柔推着明月走了出来。明月跟她说:“前面左拐,第二个病房就是明玉的。”
蓝心柔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里是VIP病房,静悄悄的并没有人,蓝心柔平底鞋敲地还是发出了声音。明月的手紧紧抓住了襁褓的布料,一直到指关节泛白,手背上细细的青筋绷起。一段短短的路,明月觉得分外长,长的像要走完她的一生。脑子里又出现了很多凌乱的画面,她身体火辣辣的疼痛凌迟着她,让她疼,也让她有了自虐的快乐。她怀里的孩子都还来不及说疼就没有了,理应他受的苦百倍千倍的报应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