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云的目光滑过他胸前的濡湿，变得有深意起来。“傅律师，也来吃饭？”
傅寒川点点头，“嗯，心心比较喜欢喝这里的粥。”
“哦？心心喝粥？我记得她最讨厌喝粥。”
傅寒川捏着纸巾慢慢擦过自己的手指，“人都是会变的，她以前还不喜欢吃香蕉，现在每天都要吃。”
傅寒川说的一本正经，可赵子云却想的很多。香蕉——－是他想的那样吗？他微微一笑，眸子里流动着一种类似琉璃的光芒，“是吗？这么说还真是改变挺多的。不过，总有些东西是不变的，比如人心。”
傅寒川把湿透的纸巾捏成团儿扔到了垃圾桶里，“赵公子没听说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吗？人心，是最靠不住的。”
赵子云笑着摇头，“想不到傅律师一个读法律的还对古典文学有研究，佩服。”
“你是该佩服我。”
说完，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离开了洗手间。赵子云从回国后在傅寒川面前一直占着上风，不过是因为隋心对他的感情。可是今天，他觉得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好像傅寒川已经不把他放在眼里。难道他知道了……他的眸子失去了清明，思考上翻的样子像极了死鱼的眼睛。隋心回到了医院，隋妈妈看她一个人，很奇怪的问：“寒川呢？”
她撒谎，“他有事，不过来了。”
隋妈妈哦了一声，好像还很失望。“刚才你爸爸来电话了，我没告诉他我住院的事儿，你也别说。”
隋心点点头，“妈，对不起。”
隋妈妈叹了口气，“我要是生你的气早给你气死了。都怪你爹给你起这个名字，隋心隋心，随心所欲，你活的真是太随心所欲了。”
隋心红了脸，讪讪的在床边坐下。她让阿姨回去，自己照顾妈妈。阿姨年纪也不小了，顶不住一天的操劳，就离开了。隋妈妈精力不足，跟她说了一会儿话，就睡着了。隋心玩了一会儿手机，饿了。她摸摸肚子，想要找点吃的。屋里没人探望，也没买水果。她想要点个外卖，可对于手机上的东西都兴致缺缺。真是的，刚才应该吃饱了再泼傅寒川，想想那烤的流油的小羊肉，还有脆嫩的青笋，还有鱼，她好饿。她闭上了眼睛，想要睡一会儿，睡着了或许就没这么饿了。她正迷迷糊糊的，忽然有个东西贴上了自己的脸。微微粗糙，有点凉，是男人的大手。她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傅寒川。男人站在灯光下，五官深邃薄唇紧抿，是他一贯的冷漠模样。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的关系，让他的黑眸看起来没平时的凌厉，反而有——几分温柔。隋心不敢确定，毕竟温柔这个词和这个男人是不搭的。他这个人什么时候都冷静，她鲜少看到他的失控。这样一个人，她哪里是他的对手，隋心越想越是挫败。傅寒川问她，“饿吗？”
“不饿。”
话刚说完，尴尬的咕噜声就响起来，她的肚子出卖了她。傅寒川微微一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她不想吃，可是看清里面的东西后，没了骨气。一碗核桃红枣粥，一小盒三鲜锅贴，还有一小盒切好了红红绿绿的水果。食物量不大，却很精致，符合她一贯的饮食标准。她拿了东西去了外面的小客厅，他也跟着出来，给她倒了一杯水。隋心吃饭的时候不说话，将就食不言，她斯斯文文的喝粥吃饭，偶尔抬头的时候发现傅寒川正在看她。她有些不好意思，把锅贴往前推了推，“你吃了吗？”
他捻起一片奇异果塞嘴里，“你吃，吃完了我让人送你回家。”
她愣住，“我要在医院里陪着妈妈。”
“不用你，你认床也不喜欢医院里的气味，我留下就行。反正还有护工，有不方便的我就让她做。”
隋心不解，“那你为什么刚才在妈跟前那么说？”
“胡阿姨那人老派，要是让她知道我陪床肯定会要求她留下。你就别管了，我有分寸。”
隋心看了看小套间里的床，“算了，还是我留下吧。哪能你留下我回家，妈妈明天肯定要念死我。”
“不会。”
他已经替她拿了主意。傅寒川一直把她的生活安排的妥妥帖帖，她也没再反对，不过说：“那我开你的车回去就行了，你也别麻烦别人。这个点儿又不晚，到家我给你发微信。”
傅寒川点点头，“那也好，你路上小心。”
因为隋妈妈一直没醒，隋心进去看了看也没告别，拿着车钥匙走了。她走后，傅寒川拿出笔记本，开始整理最近要开庭的一个案子的资料。隋心开车离开医院后，想了想，她拨打了一个手机上没有却烂熟于胸的号码。“喂。”
低低润润的男声好像手指划过琴键，簌簌的落在她耳膜上。“阿云，是我。”
对方低低的笑，“我知道是你，心心。”
“能出来见个面吗？我有事找你。”
赵子云沉吟了一下，“好，老地方见。”
他们的老地方，是一家名叫“约吗”的清吧。这地方隔着隋心家并不太远，她到的时候给傅寒川发了个微信，说到家了。傅寒川很快就回了微信，“好好休息，早点睡。”
那一刻，她有些心虚，差点掉头回家。可已经来不及了，赵子云的从车子里面走出来，正在门口张望。他穿着白色长裤白色衬衫，都是质地精良的亚麻料子，风一吹，衣袂飘飘。要是别人这么穿，隋心肯定说装X。可赵子云穿在身上，那真是从书里走出来的白衣少年。这两年成熟了，更增加一份岁月积淀的莹润，似美人如玉。她拿出手机当镜子，照了一下，又补了点口红才下车。隋心不是特别漂亮的女孩子，但艺术生气质好体态好，在一帮女孩子中，很亮眼。当然，那需要她不去化烟熏妆穿乱七八糟的衣服。今天她打扮的还算得体，米色波点小洋装，露出修长的腿和纤细的胳膊，长发挽成丸子，额前落下碎碎的绒毛，显得很年轻。她走过去，开始还挺稳当，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到后面越着急，索性小跑起来。赵子云也看到了她，还跟以前一样，伸开双臂轻轻拥住她。“你慢点走，别摔倒了。”
接触到他温暖的胸膛，隋心脸却红了，她微微退后，却没挣脱赵子云的胳膊。“小心，你后面有碎玻璃瓶。”
她低头一看，确实有个破碎的玻璃瓶。她又回过头，看着赵子云说谢谢。也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白光一闪。俩个人进入了酒吧，进了一个小包厢。赵子云坐在她对面，不说话，托腮看着她。她都给看的脸红了，“你，你看什么？”
“心心，你变了。”
她垂眸，“是呀，都老了。”
“没有”他的手伸过来，似乎想要摸摸她的头。不过隋心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下，他的手落空了。赵子云有些不好意思，那手收回后放在了膝盖上。隋心也有些不好意思，“你倒是，还是老样子。”
他笑，“我说你变是变的更漂亮了。”
隋心低头抿着小嘴儿，不过她很快想起自己约他的目的，忙说：“阿云，你跟李太在一起干什么？”
他微微扬眉，“中午在吃饭的时候你也在？”
她点点头，“你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声吗？很坏的。”
他继续笑，笑容却有些萧索的味道，“我跟她吃饭，是谈一些生意上的事。”
“她能谈什么生意，不就是些皮肉生……”看到赵子云眼神里的难堪，她忙住嘴。“阿云，对不起，我，我……”赵子云还是伸出了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不要紧，傅寒川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忽然提到了傅寒川，她脸色一变。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他看她吃饭的样子，她很心虚。“他没这样说，他这个人很少在背后说人是非。”
她自己都没觉察到，她在替傅寒川辩解。可是赵子云却感觉到了，那笑容越发的苦涩了。“心心，其实李太也做一些投资业务。最近我的生意周转出现问题，她能帮我。”
“她说要帮你其实就是不安好心，你缺钱是吗？我可以帮你。”
隋心是个急脾气，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天真。赵子云眼里一片温柔，他再次摸摸她的头发，“心心，你怎么那么可爱。”
“我说是真的，你别老把我当小孩子。”
“我说的也是真的，我缺的不是买个包买辆车的钱，你别替我瞎操心了。”
虽然睁大了眼睛，“我可不止有买个包买辆车的钱，我们家……”说到这里，隋心忽然停下来。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直觉觉得不该把隋家产业都在她名下的事儿说出来。她改了口，“我们家给我的零花钱不少，买车买房都够。”
他替她倒了一杯牛奶，“行了，我的事你不用操心。”
她虽然不能把自家的秘密说出来，可却更替赵子云急了，“不管怎么样，你千万别接受那女人的帮助，她就没安好心。”
赵子云叉开了话题，“心心，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隋心手指捏着杯子，苦涩的说：“你何必问，回到京都后各种流言还没听够吗？”
“那些我全不信，我只想听你说。”
抬起头，隋心已经眼含热泪，“我，我，我挺好。”
他忽然站起来，大步走到了她身边。“你是不是怪我为什么不留下？心心，我……”隋心捂住了他的嘴，“别说了，都过去了，我们都有苦衷。”
他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心心，是我对不起你。以后你好好过日子，别再糟蹋自己了。为我，不值得。”
“阿云……”隋心不傻，她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他是让她跟傅寒川白头到老，而他和她终究陌路吗？她推开他站起来，“赵子云，那你回来干什么？你回来干什么？”
“心心。”
“别过来，别碰我。”
说着，她打开包厢门跑了出去。赵子云看了一眼她放在沙发上的包，拿起来就追。可是他总是慢了那么一步，隋心已经开着车走了。他站在夜空下，伸手从裤袋里掏出一盒烟。漆黑的夜空中闪着一点猩红的星火，诡异的明明灭灭。隋心跑回家去，把自己砸在了大床上。一抬头，看到墙壁上她跟傅寒川的巨幅结婚照片，忙闭上了眼睛。她把他们的结婚照片都砸了，傅寒川就让人给做成了墙纸，贴了上去。她曾经想过要划花，但最近没闹到那么僵，就一直没施行。现在再看着，好像傅寒川在监视着她，那冷锐的眼睛带着钩子，要剜下她的一块肉来。说不出哪里的不舒服，她跌跌撞撞站起来，去了自己的小书房。这里，傅寒川很少进来，是她自己独立的空间，属于那个男人的气息和淡了许多。赵子云根本不是为了她回来的，他是因为家在这里根在这里，不是为了她。她为自己这些年的痴情觉得可笑，她永远都是在后面追着他，而他不但不回头，甚至连脚步都不停下。一晚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自己和他过去的那点破事儿，几点睡着了她都不知道。等醒来却已经10点多，等她梳洗好都11点了。她家里的老阿姨把炖的汤给她，“小姐，姑爷来电话了，说您不着过去。这是我给炖的花胶鸡汤，你给带上。”
她匆匆忙忙答应着，拿着东西都要走。忽然，她发现平日里爱用的那个LV包不见了。她想了一下，是丢在酒吧里了。要是丢了就丢了，但包里有她的身份证和银行卡，这些东西要补办很麻烦。她拿起手机想要打电话问问赵子云，却发现有人加她微信，正是赵子云。她把他通过了，赵子云给她发了语音，“你的包在我这里，什么时候给你送去。”
隋心回复，“不用麻烦，我自己去拿，等有空再约时间，我现在要去医院看我妈。”
赵子云又发来一条，问她妈怎么了。隋心简单回复了，就换了一个包，开车去医院。她到的时候都快12点了，傅寒川不在，只有护工陪着妈妈。妈妈见到她就责备，“你太不懂事了，让寒川守着我一个晚上，自己却到中午才来。说，是不是出去玩了？”
隋心摇头，"你还是不是我亲妈？你住院我出去玩，那我也太没人性了。”
“那你也不能让寒川一个女婿在医院里守了我一个晚上，你说你叫隋心，怎么不长点心？”
隋心翻白眼儿，“他还不是为了表现自己？他那个人最虚伪了。”
隋妈妈跟她说不通，气的不理她。隋心看了看外面收拾干净的小房间，“他人呢？不管你就走了？他不是二十四孝好女婿吗？这您还没久病呢，就不当孝子了？”
隋妈妈啐了她一口，“寒川跟你能一样吗？他要工作，一上午电话不知道响了多少次。本来想要等你来了再走，结果你一直不来，他只好先走了。”
隋心无所谓的哼了一声，“大孝子还是装不下去了。”
“隋心！”
听到妈妈是真发火了，她才不说了，不过还是冲妈妈扮了个鬼脸。隋妈妈对她真是没了法子，打不得骂不得。算了，还是把这个麻烦丢给傅寒川吧，她都觉得对不起人家孩子。隋心知道妈妈不高兴了，就伺候她喝了汤，又说好听的哄她开心，这才让妈妈高兴起来。等妈妈吃完饭，她肚子也饿了，早上中午都没吃，有点扛不住。隋妈妈对她说：“你出去吃饭吧，走的远点不要紧，我这里有护工。我知道你吃不惯这里的饭。”
“不用了，我叫外卖吧。”
她凑合着叫了点吃的，然后就靠在床边跟妈妈聊天。忽然，她的手机响，她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谁呀？”
随妈妈问。“是送外卖的，大概找不到地方，我去看一下。”
她等出了病房，才按了接听键。“喂，阿云，有什么事？”
“我给你送包来了，就在医院里。”
“什么？你来了？”
赵子云满是歉意，“按理说阿姨生病我该来探望的，可怕她见到我生气，我就不上去了。心心，你下来拿一下吧。”
隋心哪里敢让他上来，估计她妈妈当场能给气晕过去。她一溜烟跑下去，“阿云，你在哪里？”
“这里。”
在一排大树下，他冲她招招手。隋心走过去，“谢谢你。”
他把包递给她，“检查一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她白了他一眼，“我还信不过你吗？”
“你吃饭了吗？”
隋心摇摇头，“叫的外卖，还没到。”
他眉眼温柔的连日光都失了色，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她，“我就知道你没吃，尝尝这个。”
他拎的是她最喜欢的黑森林蛋糕。隋心接了过去，眉眼都笑开了花，“谢谢你呀，阿云。”
“傻丫头，谢来謝去的干什么？”
她抿抿唇，“就是呀。”
他抬手把她耳后的头发掠到耳后，“一会儿吃蛋糕的时候，记得把头发扎起来。”
他的话，让他们同时陷入到一段回忆里。那次是赵子云的生日，隋心去参加。她那个时候也是长发，吃蛋糕的时候弄上了奶油，给人都取笑的哭了。赵子云把她拉到卫生间里，一点点把她头发上的奶油给洗干净，还用纸巾给擦了水。赵子云的目光有些迷离，抬起的手要摸到她的脸上去。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低吼，“隋心，你在干什么？”
隋心一个激灵，是傅寒川。赵子云没加思索，把隋心拉到了身边。他这是下意识的想要保护隋心，却不想更点燃了傅寒川的醋火。他一把把她给拉回来，“隋心，回病房去。”
隋心这才回过神来，她想要跟傅寒川解释，“他是来给我送包的。”
傅寒川不瞎，看到了她手里的蛋糕。黑眸眯了眯，他对隋心说：“你回去，妈妈找你。”
隋心当然不走，她怕赵子云吃亏。赵子云在她心里那就是柔弱的跟小白兔一样，怎么能跟大灰狼级别的傅寒川斗。赵子云却在这个时候说：“傅律师，你别难为心心，我们什么都没有。”
傅寒川脸如寒冰，越说脸色越黑。特别是看到隋心一脸担心的看着赵子云，他就有些管不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