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叶承爵早很晚的时候才被阿杰送回来,身上还带着冲天的酒气。林迦南等到十一点多。叶承爵步子并不十分稳,俊颜泛着一丝不自然的红,眼底隐隐有疲态,领带被扯的松散,衬衣的领子不似往常一丝不苟,有些凌乱的褶皱,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平添几分慵懒和缭乱的性感。阿杰在后面欲伸手扶,叶承爵挡开了。林迦南坐在沙发上没起身,就这么眼睛直勾勾看着男人走过来。他连鞋子也没换,看到她,脚步停了一下,但也只是一顿,就往楼上走了。她捏了捏手中的电视遥控器,阿杰说:“叶先生喝多了,可能会难受一阵,林小姐,你多照顾点。”
林迦南扭头看着二楼主卧被关上的门,心里有些火气,脸色也不好看,听见阿杰又说:“还有叶先生让我给你调个新的保镖,这两天就会到位,到时候……”林迦南忽然回头,“新保镖?”
阿杰点头,“不是说乔佳宁工作有疏漏?”
“……”她默了几秒,干脆把遥控器扔茶几上了,“我是什么人物?为什么要保镖?”
阿杰眼神有些闪躲,林迦南冷笑一声:“是不是全世界都知道我处在危险中了,只有我自己不清楚自己到底摊上什么麻烦?”
“叶先生是为了你好……”“少来这套,”她目光咄咄逼人,“他叫人保护我,是为了提防叶臻澜?”
阿杰默了几秒,“……算是吧。”
“叶臻澜曾经做过什么。”
阿杰安静下来。“不说拉倒。”
林迦南扯着嘴角,“你们一个个拿我当傻子,什么天大的秘密,我也不稀罕知道了,你要我照顾他?门都没有,怎么不醉死在外面算了。”
阿杰一脸为难抬头,视线一顿。楼梯上,叶承爵不知道什么时候折下来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听了多久。他对着阿杰挥挥手,阿杰会意,转身就走,林迦南抬头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遂很快收回视线看着电视。电视里面演的什么她也没看进去,耳边是脚步声由远及近,男人的气息一点一点迫近。他在她身边坐下来。他揉着眉心,嗓音低沉的宛若从喉骨里溢出的,“……其实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叶臻澜这个人因为小时候发生的事情,有些心理毛病,他对我有敌意,所以容不下我身边,有属于我的东西,”他停了下,“这是一种病态偏执,他不愿意接受治疗,我爸就惯着他。”
林迦南视线挪到了他的侧脸,看到他眸底隐隐透着一抹嘲讽。他说:“属于我的他都会毁掉,这种事情从小到大发生过无数次,不管是东西,还是……人。”
林迦南手指无意识蜷缩起来,“袁默然自杀,是因为他?”
可能是许久不曾听到过这个名字,叶承爵怔了几秒,眼眸暗了暗,好一阵子,才道:“是因为他,也是因为我。”
“……”觉察他神色的黯然,林迦南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这个女人已经死了很久了,但是她知道的,他对这个女人绝对不是没有感情。绝对不像顾禹辰所说的那般不在乎。她问他:“你做了什么?”
叶承爵身体往后,靠住沙发靠垫,缓缓阖上眼。她看到他这样,心里有些难受,她其实也知道他不想提起这些事,所以她尽量压抑自己不去好奇不去问,但是今天顾禹辰的话让她没办法再无视这些过去了。良久,叶承爵才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一开始和她在一起,我就已经错了。”
他没有想到,叶臻澜对人和对东西根本就没有差别。他说:“我没能保护她,最后害死了她。”
林迦南深吸口气,“那……在叶家,你没有到我身边来,是为了保护我吗?”
叶承爵没有说话,她心里也已经有答案了,她又问:“那傅轻音呢,你父亲也在撮合你和她,难道她就行?”
“傅轻音背后有自己的势力,叶臻澜看似没有底线,但他不会得罪自己得罪不起的人,我要是娶了傅轻音也正好合了我爸的意思,所以我爸也会多少牵制他一些,而袁默然,她没有什么背景……”他眼帘低垂,像是沉湎在过去,“出了事,她家里人也不敢对叶家怎么样,我爸用钱摆平了她家人,到最后坚持要为她讨个说法的,只有顾禹辰,可他掀不起什么风浪,叶臻澜也不会将他放在眼里……”他语调极慢,自嘲地笑着,“那时候我也年轻,和你之前一样,一生气就想和对方拼命,但是我和他架都没打完,我爸病了,病的差点丢了命,还要护着他,我也不能不管我爸死活,毕竟……”他顿了顿,没说下去。“所以,如果我继续和你在一起,我也会成为叶臻澜的目标吗。”
这已经不是问句了,她在陈述。“我死了也没有人为了我讨说法,你也不会管我吗。”
叶承爵侧过脸睨着她,“你不会死。”
“袁默然是自杀的……”她未曾多想,“我不会自杀。”
但是话说完她后悔了,她看到他紧抿的唇,在刹那间变得苍白的脸。自杀,是被逼到了怎么样绝望的境地,会选择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她是想解除自己的困惑,但是很多事情无法深掘,她知道她正在撕裂他的旧伤口。脑中依旧有一团迷雾,可她问不下去了。叶承爵不再看她,低下头,过了几秒,哑声道:“你问我以后的事,我确实没想过,把你留在身边不是因为对那一夜负责,只是我的私心,现在你都知道了,你可以选择。”
她没说话,他身上笼罩的那种让人觉得压抑而又沉重的气息让她觉得陌生,他起身上楼,背影竟带着几分萧条寥落而又孤寂的感觉,她心里更难受了。……这一夜叶承爵又做梦了。血腥气冲天的房间,花园……血泊里有断肢,他听见女人的尖叫,还有丧心病狂的笑。也有他熟悉的声音,在哭泣。袁默然浑身是血站在他面前,问他——“为什么不救我?”
从梦里惊醒的时候他出了一身冷汗,神经骤然紧绷的像是一脚踏空,他翻身坐起来,在暗夜里喘息,没有平复过来,身边已经有带着馨香的一具身体靠过来。“你做噩梦了?”
林迦南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划破那种噩梦里带来的沉魇气息,他甚至没来得及想她怎么会在这里,一把将她抱住了。他抱的很紧,箍的她有些疼,她皱着眉头,手在他背上轻轻抚。冷汗浸透了睡衣,她抚到一掌心的湿意,心口疼的厉害,柔声在他耳边说:“没事了,就是做梦啊。”
窗外夜色沉郁,室内就更暗,男人将她抱了许久,在开口的时候嗓音紧绷而干涩,“你怎么在这里?”
她抿唇,隔了几秒,才说:“想你了。”
他唇动了动,笑了,但眼底有些怅然,她说,“其实是……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她失眠了一阵才过来,可男人大抵还是抵不住酒精带来的困意,竟已经睡了,她看着他又不想离开,就在旁边躺下来。她感觉到他身体僵硬了一瞬。她解释:“不是问你过去的事,也不是问叶臻澜……你放心,你不喜欢说,我以后尽量不问。”
他稍微松开一点对她的禁锢,“你有知情权,想问什么都可以问。”
因为自私,之前他什么都没有对她说,但是叶臻澜出现了,他不得不考虑所有的可能性,他不能再因为自私重蹈覆辙。他不能让林迦南受伤害。“你说留我是你的私心……”她下巴抵着他肩头,手无意识将他的睡衣都抓皱了,“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吗?”
这问题问的她自己都紧张起来了。男人足有几十秒的沉默于她而言十分漫长,最后,他靠近她耳边,回答她。“嗯,喜欢。”
林迦南安静了好一会儿,耳边好像是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她忽然无法抑制自己眼底的湿意,眼泪竟落下来。她将他抱的更紧,他感觉到肩头晕开一片温热的湿意,倏而皱眉,低头看她,“哭什么?”
他的手摩挲她眼角,为她擦干眼泪,竟有些无措。“遇到危险我还是会跑的,”她喉咙有些哽,“我会跑的……但是在那之前,我想试试……”她眼泪又流下来,“我想试试……我们可以试试和叶臻澜谈谈,说不定我们杞人忧天呢?”
叶承爵没说话,只是温柔地吮吻她的眼泪,吻她的额头,鼻尖,脸颊。她慢慢抬头,黑暗里看他的眼,“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分手,我受得了,我不是袁默然,我不会自杀,我不会把你留在内疚和自责中……”那些往事让他很痛苦,她都感觉到了,死了的人死了,活着的他却背负了更多,他让她觉得心疼。“我不会对你那么残忍的,”她主动地亲吻他的唇,“所以我们都不要逃避,我们会想出办法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