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住院部一楼大厅人来人往,电梯间不时有行人过,叶承爵拉着林迦南的手,把人带出去,一路到外面花园里,他放开她的手,又往前走了几步,转过身。“我知道你着急,但是我才刺穿他的手,你现在去找他会更危险,你不能见他。”
他话音冷而硬,果断地给她下了命令,“现在太乱了,你先等。”
林迦南揉了揉手腕,才看到她手腕上被他攥出一圈红痕。她微微低着头,唇动了动,但最后却是撩着唇角嘲讽地笑笑,没出声。这样的反应落在叶承爵眼中,则有了另一层含义。他自己也不能否认,他没能按照她的期许将照片拿回来。他在叶臻澜的挑衅下失控,事发的时候脑子是空白的,什么也没有想,那一瞬其实杀了叶臻澜的心都有,林迦南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孩子,那种照片泄露出去是致命的。叶深行因此而发病,一度心脏骤停,耽误几分钟那就是要命的事,到现在还没有脱离发病期,他承担着很大的压力,他现在根本也顾不上林迦南的事。她有理由怪他,他无法反驳。他眸底黯淡下去,“叶臻澜刚经过这次应该会有所收敛,毕竟我爸死了他也没好日子过,他自己清楚,暂时来说应该是安全的,只要你不找他,他没有理由这时候找你麻烦,你耐心一点,嗯?”
他竭力耐着性子哄她,但言语间早就没了从前的柔意,眉目间都是厉色,她也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几秒后点了点头。“你父亲……有好点吗?”
说到这个叶承爵眉头皱的更紧,“医生说为了保险起见,这次要多住一阵子。”
她“哦”了一声。两个人之间没了话,过了会儿,他说:“我让阿杰送你回去。”
她也不可能这个时候逆着他的意思来,点点头,忽地又问一句:“你没话要和我说?”
他微微拧眉,“什么?”
她扯着唇角笑了笑,“没什么,就是问问,你有事记得和我说。”
叶深行说要他们分手的事,傅轻音的事,他全都缄口不言,她本想问问,最后也打消了这个主意。刚才简短的对话里面他看着她的眼神宛如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她这会儿甚至就连委屈都感觉不到了,竟然觉得麻木。她想要相信他,但她现在甚至就连他是不是已经存了分手的心思都不确定。叶深行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太大,要分手也无可厚非,分手了他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那些照片和他就没有关系了,他自然不在乎还能不能要回来,如今傅轻音的出现仿佛也在嘲笑她。傅轻音有自己的后盾,和傅轻音在一起,他根本不需要再担忧叶臻澜会惹出这样的麻烦。因为是她,没有后盾,她只能依赖于他为自己讨回公道,但他现在做不到,回到月登阁的路上,她在车上不断地回想叶承爵对她说的话,还有说话时的表情。时而严厉,时而带着不耐的……他一定也觉得她很麻烦。……为了调整状态,新的一周,林迦南回到报社。这些天叶承爵白天的时间被工作占据,晚上还要去医院,回到月登阁的时间还是很少,大部分时候林迦南回到家里也是独自一个人,所以晚上她都磨磨蹭蹭很久。陆瑾言给她安排的工作不多,为了保证不出错,她做的很慢,时常一个校对稿子都能做一天,陆瑾言不会挑剔她的毛病,下班后她往往要加班一阵子才走。这天下班正在办公室磨蹭,顾禹辰打来电话。她接起,有气无力“喂”了一声。顾禹辰开口,话说的犹犹豫豫的:“林迦南……你最近,还好吧?”
她怎么也没想到顾禹辰问出这么个问题,她和他好像还没要好到没事儿会打个电话嘘寒问暖,但她还是回了:“没死,活着呢。”
那边顿了几秒,“说真的,你没事吧?”
“你专门打个电话就为了问我有事没事?”
那边轻轻叹口气,“听你声音,没精神。”
她在心里暗暗想这人这是有病吧,嘴上不冷不热说了句,“要是你想从我这里打探袁默然情况,那你打错主意了,我最近顾不上这事儿,你得靠自己。”
“我不是问这个,”顾禹辰嗓音沉了沉,“我看到叶承爵又去医院看默然……”她拿着手机,怔了几秒,低头“哦”了一声,“那很正常啊,袁默然也是他的责任不是么。”
顾禹辰沉默了。她轻笑了一声,“顾禹辰我发现你说对了。”
“……什么?”
“你以前嘲讽我说我这恋爱谈的不划算,我现在也觉得不划算了。”
她抬头,身子往后仰,靠住椅背,另一只手抬起揉着眉心,明明没有做多少工作,可是觉得无比困倦。顾禹辰问:“那你打算和他分手吗?”
她被问的愣住,手停下,覆着眼睛。“我不知道。”
“我建议分手……”顾禹辰话说的很慢,“我说这话你一直不爱听,但是我真的是为你好,默然和你,你们其实都一样,叶家的门你们进不去,勉强下来受累的是自己,默然如今……变成这样子,但是你还来得及。”
她调侃一句,“你就不怕我和叶承爵分手,袁默然立刻就得了空黏上去?”
顾禹辰默了默,“我对默然……可能也就这样了,我会尽力帮她,但是我没法扭转她的想法。”
又停了下,“林迦南,我认真的,你考虑考虑和叶承爵分手,我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你说这句,继续下去你可能还要面对更多你想象不到的麻烦。”
林迦南将手从眼睛上挪开,吸口气,“嗯,我知道,我会考虑。”
挂断电话之后,她慢吞吞将稿子又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保存好,才看到手机上又是一条顾禹辰发来的信息——“有什么事情我能够帮忙的,一定告诉我一声,我们是朋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条信息,竟红了眼眶。可能是在无助的环境太久了,没有听到一句暖心话,顾禹辰这么简简单单一句,竟让她觉得感动。回到月登阁,许姨做好饭,她没太大食欲,对付着吃了几口,叶承爵竟回来了。她还在餐厅端着饭,隐约听见叶承爵和许姨说话的声音,愣了几秒将碗筷放了,起身迎出去。叶承爵风尘仆仆的样儿,走过来的时候身上挟着风,他看起来很疲累,她有些心疼,开了口,“你回来了,许姨做了饭……”“我不在这边吃了,还要去医院一趟,来取点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上楼,想起什么回头,见林迦南愣在原地,他叫她,“迦南,你跟我上来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林迦南被带到主卧,他打开柜子拿过东西,先搁在袋子里放床上了,然后向着她走过来。她打从进门姿势都没变过,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局促地站着。他将门关上,拉着她的手把人带到怀里抱住,然后微微低头,在她脸颊亲了亲。她的心毫无预兆地在这个动作里面仿佛被戳了一下。“我爸再有一周时间差不多能脱离高危期,但是住院时间要延长,坚持过这一周,我想办法处理照片的事情,”他又在她唇上落下轻轻浅浅一个吻,“最近你乖一点,叶臻澜短时间内是不会出院,过几天让阿杰给你找个经验丰富些的保镖照看你。”
林迦南没说话,心却在这一席话里面渐渐沉下去。还要一周。还要给她换新的保镖。困扰她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她又要陷入从前无时无刻被人跟着的状况中去了。她表情僵硬,即便努力也挤不出个得体笑容来,他手抚着她的背,“听话,嗯?”
她别开脸,轻轻“嗯”了一声。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失望好像是有一些,更多的……是恐惧。已经不是对照片的恐惧或者对叶臻澜的恐惧,是对这段关系,对未来的恐惧。这样的日子让她觉得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她送他下楼,途中似是不经意地问:“袁默然最近怎么样?”
“还在医院,”许是因为急着走,他答的敷衍,“上次自残,现在安排一级护理贴身照顾,我去看过,现在她也在配合治疗了。”
直至将人送到门口,她没有再说话。他无微不至照顾着叶深行,因为那是他父亲,生了病,也许时日无多。他也抽空去看了袁默然,那是有恩与他的前女友,现在病的很重。至于她……她没有生病,正常得很。也许是因为这样,她不知道现在在他心里,她被排到了哪里去,他那短促的亲吻和安抚话语更像是一种形式,或者说,更像是为了劝她不要主动去找叶臻澜。叶承爵这一趟来去匆匆,他走了之后,林迦南回到餐桌,饭凉透了,她没再吃。她想起,她本来是想问问叶承爵要不要留下一起吃顿饭的。他们已经有段日子没有一起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