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博远没解释一言堂是什么。路笙对港岛顾家一无所知，却从“一言堂”这三个字中，看出带着血腥味的魔爪。手中的笔落不下去。顾博远眯起眼睛，“看来，你还是心中有顾忌。不管一言堂是什么，你心中坦荡，还怕什么？”
路笙闭了闭眼。这算是试探她？路笙狠下心，签下大名。顾博远收起合同，路笙那一侧的门自动打开，“从现在起，你自由了。没事别和我联系。我有指示，会亲自找你。”
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好自为之。”
路笙下车。车子绝尘而去。身后，是十几层楼高的医院。她身上除了一只顾博远给她的新手机，别无长物。连上医院的无线网，找回以前的软件账号，私信瞬间冒出来，差点把手机震得卡机。大多数是同学的问候。为了迎接万圣节准备的从变态杀人犯手中抢救人质的行动，真的引来了变态杀人犯。影响恶劣，报道上提过两句。但为了维稳，外界流传的消息很少，且滞后。路笙所在的策划组建了一个聊天群，群信息虽然在监控之下，但并没有禁言。路笙从字里行间了解到，丧命的有两个同学，其他人受伤。伤好之后办理休学或者转学。她就是休学名单中的一人。估计是顾博远帮她办的。转学之后，曾经的校友联系很少了。除了这条消息，张岩也找过她。校园网剧播出后，他又开发了一个本子，民国惊悚题材，询问路笙是否有兴趣。浏览完短消息，路笙顺便刷头条新闻。与世隔绝活了两三个月，她对外界的变化很好奇。感到有人从后面走来，路笙侧身避让，似有所感，收起手机，“你下来了？”
顾博远带路笙离开之后，顾城在病房中不免走神。老爷子看出顾城心不在焉，精明的眼中闪过了然，放顾城离开。顾城避开路笙的视线，扭头看旁边的地板，“你最近，过的还好？”
“嗯。”
“吃饭了吗？”
“你请客？”
“好。”
没有太多寒暄，也没问为什么，并肩走在同一条路上，去吃饭。顾城没打开菜单，直接念出一连串菜名，并叮嘱服务生，所有菜不要放辣椒，如果菜品必须有辣椒，一定是微辣。路笙口味偏淡。他知道。除了点菜，顾城没说别的话。路笙也不想说，闷头吃饭。填饱肚子，顾城仍慢条斯理吃饭。路笙不好意思先走，扯出一张餐巾纸，借用服务生的碳素笔，在餐巾纸上涂涂写写。闭关两个月锻炼画技，效果很明显。顾城的简笔画跃然纸上。签单。给小费。两人收拾东西离开。路笙没拿走那张餐巾纸。走到餐厅，里面的服务生追出来，“女士，先生，你们落下东西了。”
顾城接过餐巾纸，看到自己的画像。路笙撇撇嘴，向服务生道谢。面对顾城亮晶晶的眼神，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你正好坐在我面前，我就画你了。我也会画别人。”
说着，想起手机里那张他和菊花的合照。顾城妥帖地收起餐巾纸，“一起走走？”
路笙愣了一下，点头。她手机上的钱，足够她随便找个酒店住宿，不需要着急找房子，至于日常用品，晚些买也行。可惜二奶楼里放着她很多画作，估计顾博远都给她清理了。想起顾博远，路笙突然有个想法。顾博远之前把她安置在二奶楼，是为了监视她。现在她几乎身无分文，就连身份证都在顾博远手中，肯定得采取些动作。莫非，顾博远其实想让她主动接近顾城。又担心顾城怀疑她和顾博远结成同盟，才提出暂时不联系的要求……两人并肩走在街上。主干道堵车。十字路口堵上一堆行人。不管走到哪儿，都是人满为患，高楼林立。城市钢筋水泥的现代化缩影，不管走到哪儿都一样。路笙突然想起张奶奶对港岛的评价，从某个角度看，这座城市的边缘，像连绵起伏的山峦。山峦，和湖泊。在城北的别墅区，也能山峦，和岚河。可见，顾博观即便身在T市，也改变不了根植于骨子里的审美。不知不觉中，两人走到中文大学的校门口。大学对外开放。顾城脚步略停，询问路笙，“进去看看？”
若是三年前没那么多变数，这里应该是路笙的学府。路笙点头。进入校门，两人专挑人少的林荫小道走。小道悠长，两侧的植被翠绿俊挺。远处高楼上有学生吼英语，隐没在校园广播的声音中。港岛的学习氛围，和H很不相同。路笙不其然想起高中时，顾城每天早晨叫她朗读文章联系口语发音的记忆。显然，顾城也触景生情，想到那些个事。表情罩着朦胧的笑容，一副“一晃眼老了的感慨”。在路边石凳坐下。顾城从自助售卖机取出饮料，扔给路笙，“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路笙很坦白地说：“之前被顾博远控制住了，住在一处富人区。证件和一些资料都在那儿放着。现在估计回不去了，得重新找房子。”
顾城说：“那套房子你可以继续住。户主过户到你名下。”
拧了拧眉头。富人区的二奶楼，名声不好。“或者重新选一套房子。”
路笙没拒绝他的好意，“重新选一套房子吧。尽快搬家。用不着过户到我名下。我只是暂住，付租金。”
找一套房子，直接吩咐中介就能做好，反正钱能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事。顾城想亲力亲为，对比中介发来的所有房源信息，给路笙定了一处市中心的小户型。小户型是和别墅的住宅面积相比，显得比较小。但一个人住，一百平绰绰有余，可以腾出她喜欢的运动间和画室。搬家那天，顾城请家政打扫卫生，采购日常用品，亲自布置房间。路笙在一边抱着胸看别人干活。家政阿姨领了工资，喜滋滋地说好话，“夫人，您先生对您真好。”
路笙微怔，抬头看到不远处，顾城挽起袖子，正整理采购回来的洗漱用品。柔和得没有一丝锋芒。记忆中狰狞的模样，都退了棱角，变成了很有家居气息的顾先生。